第467章 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盤棋

很顯然,袁紹對於天子已經重歸自主、中立之後,依然有人會圖謀把朝廷中樞徹底掀翻,感到不可置信。

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豈不是要被諸侯共誅之?

哪怕諸侯內心其實根本不在乎皇帝不皇帝,但問題是他們很樂意有出頭鳥跳出來,把群毆的借口送上門啊。

只要有借口,哪怕前一天晚上自己也宅被窩裏跟小妾說著大逆不道的話,第二天一早一個個都會如狼似虎化身漢室忠臣的。

畢竟袁紹還是非常相信心理慣性的強大力量的,哪怕幾年前他形勢大好,他也只敢考慮擁立劉虞,而沒膨脹到覺得自己也能上。

所以面對這個質疑,楊修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發揮一下沉默的力量,就像元首的演講一樣,先嚴肅的微笑,看著對方,用眼神讓對方自己反思,等對方心裏發毛開始微微自我懷疑時,才恰到好處報答案。

只見楊修悲天憫人地說:“明公光明磊落,無法想象逆臣的心態,也不為怪。但請明公設身處地想一想:如今的朝廷中樞,是不是貌似穩定,實則危如累卵?強枝弱幹頭重腳輕,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大將軍朱儁,這無話可說,平黃巾三傑,盧公、皇甫公故後,天下護漢名將已無出其右者。朱公輔政,天下鹹服。可朱公也早已年過六旬,身體每況愈下,未來天下,終究不是他撐得起來的。

我們再看朝廷中樞實際控制的區域和兵馬。陛下能直接指揮的,不過弘農、河南區區兩郡之地。弘農如今養兵五萬,段煨四萬,董承一萬。縱然段煨勤於農事,光靠弘農一郡也是養不活那麽多兵馬的,未來肯定要裁軍屯田——

李傕郭汜當政之時,雖然段煨也能養活一個中郎將部四萬兵馬,但那是有長安朝廷接濟的,李傕劫掠百姓所得,也要資助一部分段煨的軍餉,段煨才肯為他擋住關東之敵。如今陛下要自立,就不能再讓漢中王填補段煨軍的全部軍餉缺額,否則陛下會擔心段煨究竟為誰效勞。

而河南養兵近兩萬,為朱儁所部,也已竭盡民力。雒陽被董賊焚燒之後,雖得前將軍關羽、孫討逆將軍合力挽救,河南尹勉強有三十萬人口,也不可能養更多兵了。

中樞常年衰弱,兵馬錢糧都遠不如外鎮諸侯,所以這是一個不穩定的平衡,並不是朝廷中樞有多強的自保之力,只是四方諸侯夾著朝廷,誰也不敢先動手以授其他各方口實罷了。若是有機會,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或者是非常突然,又或者是找得到天賜良機的借口,那麽只要他有一擊而中的把握,說不定就會野心膨脹。”

楊修率先從“如果有人得到了機會,突然襲擊能不能秒掉朝廷中樞”這個角度分析,袁紹也覺得確實有道理,承認了只要想幹,秒殺的能力是有的。

剩下的,就是敢不敢秒殺、怎麽才會有秒殺借口的問題了。

袁紹不禁在席子上往前挪了半尺,愈發壓低聲音,虛心求教:“德祖,那你倒是說說,縱然能,他們又如何敢?”

楊修一揮手,斬釘截鐵地說:“如何不敢?朝廷被人找到借口的隱患,實在是很多。首先第一條,我剛才說了,若是朱儁病故之時,中樞有變,陛下下詔給其他中樞將領升官,填補大將軍之缺,敢問明公,到時候您心服麽?就不會懷疑又有中樞近臣竊命了?

再退一步,眾所周知,如今董承是陛下身邊最受信任的心腹,可董承不過是董卓所提拔,除了此次救駕以外,之前無寸功於天下。陛下居然只因救命私恩,動輒以車騎將軍相授,豈非德不配位?

而董承之親近信任,全靠其為國舅,有外戚身份,與皇室同休戚。但陛下東逃之時,伏皇後被弑,董貴人亦死於李傕之手。陛下今年因為失德,而且臨時住在弘農行在,不好再立皇後,只敢收納一些逃出去未曾受辱的宮女,勉強充實內充。

可知道陛下將來到了雒陽,甚至回到長安,他是會重新選取後妃的。到時候,除了劉姓宗室藩王、州牧無法獻女進上,其余外姓諸侯都是有可能送女的。有了新的國舅國丈,董承又何以自處?

若是到時候諸侯請陛下給新外戚加官,董承要不要阻止?如果不阻止,若是新外戚學習何進,邀請諸侯進京,又當如何?若是阻止,會不會給外鎮諸侯討伐新國賊的機會?到時候,董承說不定就成了‘漸漸膨脹,妄圖挾君’的新惡了!

要是到了那一天,有野心的諸侯動手的決心,也就沒那麽難下了。說不定他們會以為自己可以瞞天過海,就算導致陛下有什麽不測,也能栽贓到董承頭上——

當初王允死時,王允並沒有以天子的性命威脅李傕郭汜,那是因為王允知道自己是忠臣,也知道李傕郭汜不在乎天子死活,也不在乎是否背負上害死天子的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