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關起門來才能說大逆不道的話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總是最沖動的,渴望建功立業、一朝成名。

何況楊修這種人,本性就按捺不住。

蒙袁紹垂詢,他滔滔不絕地先把劉備的善意和要求說了一遍。

“久聞袁公仁民愛物,以天下為己任,想必袁公也聽說了,朝廷關中之地,因李傕殘害、天災人禍,蝗旱震接踵而至,民不聊生,以至天子都避禍弘農,朝廷不安。

袁公海內人望,當此之時,豈不該急朝廷之所急,供天子以衣食。並鼓勵商賈販賣河內余糧至關中,解民倒懸。關中終究也是朝廷畿內、首善之區。收其民心,讓百姓稱贊袁公盛德,便是讓天子近臣士庶稱贊袁公盛德,袁公豈有意乎?”

楊修內心,其實來的路上這半個月,早就想好了一套更加赤裸裸誘之以利、剖析利害的說辭。

但現在旁邊謀士太多,有些人未必跟袁紹一條心,有些人則是正人君子拉不下臉,所以只能先拿冠冕堂皇的利益鋪墊。

楊修不提關中百姓已經是劉備控制的子民了,只說那是“天子近臣士庶”,也是引誘袁紹注意與朝廷中樞的普遍良好關系。

可惜的是,袁紹歷史上在獻帝東遷的過程中,都懶得給皇帝提供物資,裝聾作啞,這時候又怎麽會因為這麽一點微不足道的“改善關系和民間口碑”,就拿出錢糧來呢?

陪席三謀士中,以審配最為務實,他立刻幫袁紹開口:“楊公子,尊奉朝廷,自是為臣者應有之意,實不相瞞,驃騎將軍日前剛剛從河內撥付了一筆錢糧,讓人由黃河水路運至小平津,轉濟弘農、雒陽,以奉天子。

但關中之地,路途遙遠,又有陜峽之險阻隔,水路不通。若水陸交替轉運,又要經過白波賊盤踞之地,實在難以運達。事有輕重緩急,我們供奉天子,已經是竭盡所能,公孫瓚新滅未久,幽冀皆疲敝,實在力不從心。”

楊修提醒道:“審從事此言謬矣,供奉天子,自然是無償的,可周濟關中是有利可圖的商賈之事,知要袁公鼓勵,並不用袁公親自貼錢糧。如今京兆尹已經把長安糧價漲到四五千錢,南陽袁術都已忍不住厚利,沿武關道丹水、糧船絡繹不絕,獲利頗豐。只是南陽余糧不足以供應百萬人口,漢中王才特地讓我來提醒袁公,共襄盛舉、共分其利。”

袁紹也是個比較“節儉”的,既然審配都幫他把困難說了,而楊修又“不小心踩坑”提到了他不想聽到的袁術。

所以袁紹也眉頭一皺,順水推舟:“幫助朝廷自然是應該的,但力有不逮,也只好先挑最緊要的幫。其余待河北安堵,從長計議。至於你說賣糧有利,本將軍不是蠅營狗苟逐利之徒,一件事做與不做,與利無關。”

袁紹說罷,郭圖就在旁邊幫腔:“昔管仲以魯縞之利,誘魯人舍本逐末、棄農重商。魯人入彀後,管仲便不許齊人買縞賣糧,魯遂糧荒,國勢大衰。

方今天下大亂,豈可為財貨之利而輕損積貯?主公不貪商賈之利,重本重民,聖明可比齊桓公矣。”

反正郭圖總是最後冒出來總結陳詞的,要等袁紹自己傾向於哪一派觀點、徹底暴露出來之後,郭圖就負責解釋這一派觀點的英明正確性。

楊修見狀,知道再直接糾纏下去沒有意義,便淡然一笑,先轉移到下一項訴求。

他也聽聞過袁紹的剛愎自用,做過一點研究,知道每次郭圖捋順毛之後,最好別直接開口硬扛反駁,沒好處的。

楊修侃侃說道:“既然河北積蓄不足,漢中王也不會強人所難。不過審從事剛才提到‘河東轉運不易’,漢中王此番遣修前來,正好也有一幢訴求,與此有關。

如今天下復寧,天子得以不被挾制,外鎮將領之間,以朝政派系不同而導致的攻伐,也該平息了,同為漢臣者,豈能自相圖害?若有不從者,便是不尊天子,其余諸侯當共伐之。

而並州、河東之地,自中平元年黃巾亂起,至今余孽未平。張燕、郭太分拒數郡,禍亂地方,漢中王欲與袁公確權明責、定紛止爭,確定雙方該各自為朝廷分憂多少。

漢中王以為,上黨張燕,可繼續由袁公平滅,而河東、平陽之地,郭太、韓暹等人,待關中恢復元氣,漢中王自會派遣前將軍復定之。雙方都不過界,將來便以沁水、高都為界。”

楊修提到的邊界,其實就是河東郡與河內郡、並州上黨郡的交界。沁水南北走向,把東西兩側分得明明白白。而河內與上黨之間,有太行山最南部的余脈為界。

這個地方,其實關羽五年前路過的時候,就跟楊奉他們打了一仗,還滅了楊奉、收降了徐晃,便是戰國時大名鼎鼎的秦趙長平之戰古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