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河清(上)(第3/4頁)

這場奔襲來得突然,澹川的守將許多都被敬王抽調去了前線,碼頭這邊沒料想過會出事,留的人本就不多,眼下倉促應對,很快就現出了敗勢。

慶國公又驚又急又懼,滿頭大汗,在家將的掩護下,連忙扯著顏華斌離開。

他知道今日大抵就是慶國公府的絕期,再不走再不安排,恐怕就來不及了。

澹川多水,水路繁復且地勢多變,這處運輸軍備的碼頭雖四通八達,來去小道極多,但卻處在城外,離城門還有著不短的距離,混亂發生的第一時間,已有人趕去府裏報信。慶國公帶著顏華斌擇了側邊一條偏僻小道退走,逐漸脫離了戰場,他心知碼頭那邊撐不了許久,只能借著復雜的地形抄最近的路回府。

明明還是中秋,秋老虎的余熱尚在,可今晚上的風卻仿佛沒有半點溫度,吹在在窮途末路上,只剩下冷冽的肅殺。

怎麽還不到城門?

慶國公騎在馬上焦急地盤算著路程,揚鞭狠抽馬腹,快些!再快些!

他心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烏雲蔽月,風呼呼地從耳畔過去,就快要到通往城門的官道了,慶國公他心中微定,一路上迎著風騎馬狂奔,卻出了一身的冷汗,後脊的衣裳已經濕透了,黏嗒嗒的貼在背上。慶國公擦了把額角,急促道:“華斌,回府後什麽都不用管,你立刻帶著你弟弟從地下暗道……”

他們從小路躍上了主道,遠方城門的角樓隱隱現在慶國公的眼底,那是“生”的希望!但他沒說完的話卻突兀地卡在了嗓子眼裏——

數具被亂箭穿透射死的屍體連同馬匹一起橫陳在主路上,血汩汩地往下淌著,聚成一條小溪流到慶國公奔騰的馬蹄下。

他目眥欲裂,猛地拉韁勒馬,差點從鞍座上被甩下去,高亢的嘶鳴聲回蕩在寂靜的暗夜裏,這些死屍他全都認識,是戰亂發生時陸續回去府中報信的家將們,這最後的一截主路是通往城門的必經之地,諸多小路最終都要匯聚於此。

但這截主路距離碼頭幾十裏地,怎麽會有人對澹川地形如此熟悉,竟能在戰火燃起的第一時間繞到此處,埋伏等著!

慶國公心念電轉,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近乎鐵青,他嘴唇劇烈地抖動起來——

仿佛是印證他的猜想,主路側邊的林子裏忽然燃起了一簇火光,緊接著是重箭上弦的聲音。

慶國公下意識地循聲望去,箭頭跳動的火光映亮了拉弓者的臉,年輕的將軍馭馬列在最前,他沒有帶頭盔,眉眼鋒利,唇線繃直成最漠然的弧度,模樣好認極了。

“顏、雲、非……”

慶國公瞳孔顫抖,翕動著嘴唇念出這個名字,心裏無窮的憤恨化成了來到眼前的絕望。月光皎白,灑在顏雲非的面龐上,慶國公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覺得顏雲非和顏懋長得是如此相像,仿若顏三再生!是他、是顏懋從黃泉路上走回來,要向澹川顏氏復仇了!

重箭離弦,破空而出,轉瞬來到慶國公面前,他如墮冰窟僵立在當場,全然忘記了躲避。

旁邊的顏華斌旋即拔劍格擋,在最後關頭劈開了重箭,手中攥緊了劍柄,死死盯著這個一別兩載的堂弟,他明知絕路已至,卻還是咬著牙不死心地開了口:“雲、非……你想做什麽?”

“哼。”雲非冷笑一聲,輕夾馬腹,從林中走了出來,身後隨行的輕騎跟著上了主道,攔住了通往城門的必經之地,也截斷了慶國公府的最後一絲生路。

“堂兄別來無恙。”雲非勾唇開口,“我在這等了許久,你和大伯父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撲空,多謝體恤,也不枉雲非率軍奔襲這一場。”

半個多月前,朔安侯顧錚從中州營裏撥了一支最精銳的輕騎給他,讓宛州那些投誠的世族協助他奔襲至此。他手持聖旨,又抽了一部分從雲州收整的人馬,查探數日,在今日驟然發難,拿下澹川。

陛下親手為他鋪的路,他終於走到了這裏。

雲非看著眼前的慶國公,漠然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他抽劍出鞘,身後的眾輕騎同時拉弓上弦,寒光直指慶國公。

雖早知敬王大勢已去,他們難逃一死,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慶國公還是現出了無比的倉皇,面孔青白,牙齒顫抖著望向雲非,“你、你……雲非,澹川教養了你這麽多年……你就是這麽回報你大伯父的?”

雲非神色不動,淡聲道:“大伯父,我在澹川住了五年,澹川借著我爹的丞相之名,攬了十年的利。末了還要拿我當棋,先殺完他,再碾死我,澹川的教養,我領了。”

慶國公手抖的幾乎攥不穩馬韁,他盯緊雲非手裏泛著寒光的劍,“你、你要殺我?”

雲非聞言竟輕輕笑了起來,“大伯父你誤會了,侄兒可無心在此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