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河清(上)

淩燁牽著楚珩的手走出前殿,頓住步伐,回頭看向醉酒的人。

楚珩眸子裏漾著微醺的霧氣,他這會兒神思正迷蒙著,一時不察,直直撞到了淩燁身上。

“嗯,嗯——”

楚珩哼了兩聲,蹙眉望著淩燁,“怎麽不走了……”

淩燁不禁彎起唇角,說:“吃醉了?”

楚珩分辨了一下“醉”是什麽意思,呆呆地搖了搖頭,眼裏水波流轉,一眨不眨地盯著淩燁看,忽而上前兩步,拽住他袖角,“你撞我,那你背我。”

淩燁心說這是你自己要的,晚上酒醒了可別賴我,他湊過去親了楚珩一下,依言轉過身去,半蹲下身子笑道:“自己上來。”

楚珩這才滿意了,趴到淩燁背上,環住了他脖頸,又將臉埋在他肩頭。

從麟德殿到明承殿有一段不近的距離,鑾駕帝輦跟在後面,淩燁背著楚珩招搖過市,一路上的禁軍內侍、各府家將全看見了這一幕,大家頭腦發懵,連行禮都慢了幾拍,這比楚珩是東君還讓人看不懂。

淩燁旁若無人地背著楚珩跨過一道道宮門,楚珩清淺的呼吸掃在淩燁耳畔,他兀自憤憤一路了,有點不滿地說道:“今天宴上……哼!老有人偷看你!”

“嗯?”淩燁聽言偏過頭,這兩年被他駁回去的選秀納妃折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今天這宴上誰能比姿容殊絕的宣寧侯更讓人眼熱,他斜了楚珩一眼,“到底在看誰?”

和醉酒的人講理是萬萬不通的,心裏酸水直冒的皇後摟緊了陛下的脖子,重重哼了一聲,“不管,你是我的!再看馬上藏起來!”

淩燁笑意更深,溫聲應道:“好好,帶回寢宮藏起來,行了吧?”

“嗯……”楚珩心滿意足,點點頭,終於趴在淩燁肩上不再亂晃了,他委實喝了不少酒,困意上來,就這麽睡著了。

這一覺睡著格外踏實,他沉浸在夢鄉裏的時候,當然不知道外面已經傳成什麽樣了。

陛下將宣寧侯從朝宴上牽著手帶走還不算,後來又一路背回了明承殿!前一舉動還能勉強用帝臣不蔽、情好甚篤來解釋。可後一個,哪怕宣寧侯先醉酒後崴腳,頭重腳輕的不能走路,那也有浩浩蕩蕩的車駕仆從呢。如何能勞動陛下親自背回去?

這明顯超出了帝臣相交的範圍,分明、分明就是……就像是,情人間的你儂我儂,樂在其中!

楚珩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了,睜開眼睛,伸手探了探額頭,他酒醒了大半,只還有一點倦意未舒,坐起身喊了一聲:“祝庚,什麽時辰了?陛下呢?”

淩燁正在畫府邸草樣,聞言撂下筆,從書案後繞了過來,走到榻前,“醒了?”

“嗯。”楚珩晃了下腦袋,栽進淩燁懷裏,閉著眼問,“什麽時辰了?”

祝庚在外聽得傳喚,連忙領著內侍奉了茶水、盥盆進來。

淩燁拿過濕帕子遞給楚珩,“酉正兩刻了,阿晏在外面玩花燈,月餅備好了,等你起了我們便吃團圓宴。”

“唔,我怎麽睡了這麽久……”楚珩擦了把臉,神思回攏清醒了一些,接過茶盞才剛沾到唇,他忽然憶起了午間朝宴時的場景,先是被罐醉了,然後,後來……

他和淩燁是怎麽在眾目睽睽下手牽手出的殿,他又是怎麽讓淩燁背回的明承殿,沿途無數的內侍外臣……

楚珩端茶盞的手漸漸地有些不穩了,他不死心地擡頭看向淩燁,抱著最後一縷希冀,艱難地問道:“我們、我們是……怎麽從麟德殿回來的?”

淩燁氣定神閑地笑了起來,先替楚珩將茶盞拿住了,免得手抖了茶水潑到他身上,而後看著他眼睛,一字一句語氣定然,“你讓我把你背回來,不然就待在原地不肯走,我沒辦法,只能依令行事了。”

“……”

那豈不就是全被人看去了?

楚珩當然要和淩燁堂堂正正地走到眾人眼前,可依照他原先想的,怎麽也不能是這般走法啊!醉著酒,還鬧著要淩燁背,背了還不肯就此安生……這外面得把他們傳成什麽樣啊!

楚珩當即撒開了拿茶盞的手,轉頭趴回被子裏,蒙住頭再不想出來了。

……

這夜中秋,帝都的月亮玉輪如鏡,照著佳節裏的萬家燈火,其景融融,其樂陶陶。而千裏之外,宛州的月亮卻慘白一片。

這場仗,敬王糾集了三州之力、拉攏了鄰國兩邦,可才打了三個月不到,勝敗就已經要見分曉了。

如今宛州叛軍在瀾江以南窩著,可又能撐多久呢?昌州江南十二城已經被穎國公蕩平了,雲州蒼梧城也散了,都連蒼梧武尊方鴻禎那等人物,都被漓山東君生擒住了,押解帝都伏法。他們剩下的這些殘兵遊勇,不過是捱日子等死罷了。

今日中秋,一早就聽說對岸的中州軍、寧州軍那邊,皇帝自己開私庫,專程命人給麾下的三軍將士送來了佳節軍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