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河清(上)(第2/4頁)

反觀他們這裏,別說犒軍了,能趁著對面過節,稍得口喘息的氣兒就不錯了。

可後悔也來不及了,已經上了這艘船,一切都無從更改。

澹川水路碼頭。

慶國公顏愈目光渾濁地站在岸邊,看著敬王的兵丁一箱箱的把軍器火藥往香料船上擡。

南洋澤國那邊送來軍備補給,這是最後一批了。

敬王當初和南洋做的交易,事成之後,將大胤白沙渚以北的一百裏東南海域讓給他們,以此為條件,南洋澤國要為敬王起兵提供軍備支持。可如今,敬王大勢已去,南洋澤國為了強占海域,和大胤水軍在東海開了戰,哪還有功夫管敬王的死活。

這最後一批南洋軍備還是近一個月前,從雲州進的大胤國境。彼時恰逢方鴻禎被生擒,蒼梧城亂成了一鍋粥,這批軍備沒了方氏的調運,一直被擱置在雲州。最終還是敬王派了麾下心腹前往,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批軍備運了過來,到澹川這裏,用香料船走水道運去前線。

這些調運的活兒,慶國公過去的兩年間一直在做,用著家中子侄學做生意的名頭,掩人耳目地運去敬王食邑江錦城。後來敬王正式起事,要澹川顏氏拿出態度來,慶國公牙一咬,主動作出支援,如今卻是悔不當初也不能夠了。

皇帝兩年前就厭棄了澹川顏氏,現在更不會容情。扶持顏雲非那個小畜生,簡直就是讓他代顏懋向澹川復仇!

慶國公牙咬得咯吱作響,心裏頭升起無盡的憤恨,宛如一頭在絕路上越走越遠的困獸。

“父親,前面已經裝好船了。”

耳邊傳來的低喚打斷了慶國公忿怒不平的思緒,他臉上的猙獰表情遲鈍地收斂起來,回頭看去,是自己的長子顏華斌。

慶國公府過去風光無限的世子,原應該像沈英柏、韓澄邈那些人一樣,登上帝都官場舞台,一步步走向帝國權力的中心,成為大胤新的話語權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自家碼頭裏空待歲月,虛耗光陰,日復一日地蹉跎。帝都城裏那些所謂的新貴、那些該死的庶族舉子,恐怕都不記得華斌的名字了吧!

“父親?”顏華斌又喚了一聲。

慶國公回過神,嘆了口氣,說:“裝上船了那就走吧。華斌,送家中小輩出澹川安排的怎麽樣了?”

他們都知道敬王要敗,澹川顏氏作為敬王黨羽,勢必要付出血的代價,尤其澹川嫡系這一支,上上下下恐怕難逃一死。現在早作準備,暗中將些小輩送出去,好歹能為他們這一支留一絲香火。

顏華斌默了一下,過片刻才點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慶國公說:“等敬王這批軍備運完,到時候,你也跟著走吧。我們顏氏是十六世家,有家族地望在,日後澹川還是會姓顏,五年八年的待風平浪靜了,再換個名字回來……”慶國公越說越覺得心中悲憤,慶國公府的堂堂嫡長子,日後竟連名字也不能叫了嗎?還要仰仗未來偏遠旁支新城主的鼻息,何其悲哀!

顏華斌沒有說話,那般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父子二人沉默愴然地往前面去,顏華斌正準備登船,忽見遠處隱隱有火光閃動,他心頭突突直跳,瞬間生出了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

那影影綽綽的火光自天邊亮起,轉瞬來到眼前,不是錯覺!

漫天的火箭在顏華斌睜大的瞳孔中疾射而來。

“敵襲!敵襲——”

澹川岸邊有人驚喊出聲,碼頭上的家將、兵丁、纖夫全都騷亂起來,拔刀的拔刀,呼喊的呼喊,潰逃的潰逃。顏華斌面色大變,迅速抽劍出鞘,斬斷了一支近到身前的亂箭,立刻轉身過去護在慶國公身前。敬王派來的心腹以及澹川的守將大吼著指揮軍士防守。

但顯然為時已晚。

他們怎麽都沒有料到敵軍竟會在中秋當晚前來奔襲。帝都犒軍的事,瀾江兩岸都聽說了,中州營那邊鼓舞歡慶,陣仗很大,且斥候也探過,絕非是作偽。敬王的宛州軍這邊,雖稍稍得了松快,但也仍存著警惕之心。

可眼下,中州營乃是給他們來了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邊大軍慶中秋,一邊分出一批輕騎精銳,悄悄地繞到戰備後方突襲。澹川地處宛州腹地,與雲州相近,這奔襲顯然不是一兩天就能到的,中間竟未曾聽過半點風聲。不用細想都能猜出,一定是宛州那幾個搖擺不定、置身事外的世家望族搭了把手,保不齊還有從前附和著敬王的,如今眼見大勢已去,趕忙向帝都那邊認罪投誠,求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好歹能免一死。

其中的關竅慶國公當然也能想通,求生的機會對澹川顏氏早已不復存在,他們跟敬王身邊那些鞍前馬後的鐵杆沒有多大區別,皇帝不會有絲毫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