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東君(二)(第2/3頁)

淩燁點點頭,但笑不語。回到殿內,將那塊楚珩系在他腰上的玉佩解了下來,遞給影衛首領淩啟,淡淡吩咐:“你親自帶幾個人,去趟鹿水將楚珩帶回來,把玉佩給他,告訴他若是人不願回來,玉佩也不用回來了。”

淩啟應是。

剛往外退了兩步,皇帝忽然想起了什麽,叫住淩啟,從袖裏拿出一枚白玉印章,“也帶過去,言在此中,他會明白的。”

影首領命而去。

淩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走回白玉兵蘭前,他命人將武英殿藏劍閣裏那把來自漓山的劍取了來,聽葉書離講,它叫“明寂”,是楚珩過去的劍。

“因為小師叔的死,臣很久沒見過作為漓山東君的他再度拿起劍了,上林苑春獵是這些年頭一次,只因為陛下。”葉書離正色說,“陛下,您是他的救贖,只有您能把他從深淵裏帶出來。”

……

楚珩呀。

淩燁在心裏默念,擡手撫了撫兵蘭上的明寂,窗外半輪圓月斜斜地穿過樹梢灑下一地清輝,他輕輕地擡了擡唇角。

*

三月廿三,廣陵鹿水。

楚珩抵達這裏已有大半日了,鹿水春意來得早,三月底就已近暮春時節,小鎮上滿街飛花柳絮,路旁隨處可見叫賣枇杷的攤子。

他來這裏算是突然,但並非偶然。

楚珩已經可以肯定,兩年前他在帝都長街上撞見的那個像極了小師叔的人就是燕折翡;除夕在廣陵他們第二次相遇,他那樣熟悉而肯定地叫他“東君”、叫他“阿月”;再是師父師娘提及這位“故人”時的諱莫如深,復雜而悲哀的神色;最後是紫宸殿夜宴,方鴻禎出手試探時,燕折翡擋在他面前的身影……還有暮春時節如期而至的枇杷。

一條又一條,支撐著楚珩心底那個荒繆的念頭,讓他不得不來鹿水陵園親眼探一探虛實。

本打算三月世家朝覲後,他和淩燁說一聲再來的,卻不想那日在上林苑被淩燁看破身份,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手足無措,慌亂之下拔腿就跑了。到了露園恰好瞧見了燕折翡派人送來的枇杷,慌不擇路地索性就來了鹿水。

後來等出了京關,漸漸平靜下來,又覺得草率,實在不該就這樣跑了。此等大事欺瞞這麽久,已經該狠罰了,還“潛逃”,陛下一定氣得好多天不理他了,沒有原諒,不給抱,更別說親。

楚珩徘徊許久,最後咬了咬牙,錯都已經犯下了,幹脆犯到底,去趟鹿水陵園探過虛實再回禦前,一路也想想怎麽向淩燁認錯。能進敬誠殿還好,到時候就往淩燁身旁一跪,先招認一遍,認錯的態度有了,等他松動再抱上去纏著,就怕氣得連殿門都不讓進了……

一路上楚珩想了許多辦法,始終擇不出一個最好的,到了鹿水還是沒有理出頭緒。

他靜了靜心神,往陵園去。

小師叔死於他手,當年他做主將明遠葬回故裏,在鹿水建了這座陵園。這些年楚珩來過鹿水很多次,但卻從未進去過墓園。

如果不是燕折翡的出現,楚珩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這裏。

實在太像了。

容貌,聲音,甚至叫他“阿月”時的聲調語氣,以及對漓山的熟知程度……迫使楚珩走了進去。

風吹樹搖,陵園裏靜悄悄一片。

“漓山青囊閣主明遠之墓”。

楚珩閉了閉眼,俯身在碑前跪下,凝視著墓碑上這列字,久久不能回神。

一直到日頭西移,他才想起自己此行的來意,申時的日光映在陵前的石碑上,楚珩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刻著的名字,指尖才剛碰到墓碑,卻像是被什麽蟄了一下,傳來尖銳的刺痛。

楚珩心中一凜。

變故陡生。

石碑像是無端蒙上了一層水幕,漾起圈圈漣漪波紋,與此同時,如水霧氣瞬間蔓延環繞了楚珩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同周圍的花草石木一起,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個方位,再加上天入地,開休生三門全被堵死,十方俱滅,退無可退。

儼然一個專程等著他的絕殺之陣。

燕、折、翡。

楚珩口中低念。

天霜台前他親自出劍,明寂當胸穿過,絕無活的可能。哪有什麽死而復生的小師叔,是他囿於其中太深,執念成妄便是障,反著了別人的道。

楚珩咬了咬牙,陣中殺意緊逼,燕折翡下了血本,專成設了這個局等他。偏巧他來鹿水時走得急,連半夢曇都沒有帶,他壓境封骨,以現在的動力無疑死路一條,只能自損八百強行破封了。

……

鹿水陵園裏,寫著媯海明遠名字的青石墓碑轟然倒塌。

楚珩跪倒在破碎的殺陣外,半身衣裳已然被血染透。外頭忽然有成隊的馬蹄聲傳來,楚珩心中一緊,從地上揀了根樹枝強撐著站起身。

馬聲漸止,有人直奔陵園而來,為首的人映入楚珩眼簾,是天子影衛首領淩啟,楚珩眼皮一沉,直接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