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壞人

而這屋裏唯一用木盒裝的酒,就是江若帶來的這瓶。

大概也察覺到過於巧合,席與風看向那服務生,服務生立刻道:“是孟小姐要求的,我只是聽差辦事。”

停頓片刻,席與風伸手去拿那瓶酒,被江若搶先一步,手掌按在木盒上方。

“這是我送給你的。”江若說。

他的表情很淡,叫人辨不出情緒,手卻按得很緊,一種動物護食般的姿態。

席與風眉間褶皺更深:“一瓶酒而已。”

“是啊,一瓶酒而已。”江若轉臉看他,“可它是我送給你的。”

空氣一時凝滯,包廂裏靜得落針可聞。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違抗金主的命令,江若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為稱得上不懂事,可他顧不得那麽多。

貧窮貫穿了他人生的前半段,這是他拼命壓榨自己,耗竭勇氣,能拿出來的最寶貴的東西。

可席與風只會認為他不懂事。

“既然是送給我的東西,那我應該有處置的權利。”

席與風聲音低沉,隱含慍怒,手上一使力,將裝著酒的木盒從江若手中抽了出去。

隨後遞給服務生,轉身時,神色已恢復平靜。

因而類似安撫的話語落到江若耳朵裏,只剩下雪一樣的冰冷。

“再買就是了。”席與風說。

江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包廂外面,又是怎樣背靠墻壁,身體慢慢下滑,直到頹然蹲下。

他猜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

可他算什麽東西,有誰會在意他的不願意,體諒他的不開心?

江若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再忍耐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都會過去的,那個叫孟嵐的女人也不一定能發現那行字,畢竟它那麽不起眼。

和自己要給席與風的東西一樣,那麽不值錢。

做了幾個深呼吸,剛站起來,隔壁包廂的門突然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打扮靚麗招搖的女人。

照面的瞬間,兩人俱是一愣,而後江若扭頭欲走,被女人叫住。

“江若是吧?”孟嵐雙手抱臂,上前兩步,“席與風叫你來的?”

這種時候本該思考如何應對,江若心裏卻不合時宜地想——原來不止我一個人叫他“席與風”。

不過片刻,江若轉身,對孟嵐笑了笑:“是啊,不然呢?”

如果席與風不在,他又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似是把他的態度理解為挑釁,孟嵐臉色沉肅幾分,而後又笑起來:“也是,就憑你,不可能在這種場合出入自由。”

江若不置可否地“嗯”了聲,猜測對方沒什麽要說的了,轉身又要走。

“聽了外面那些傳聞,我還以為你在他心裏有點分量。”孟嵐說,“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畢竟那酒轉手之後,都不算一件正經禮物,至多算添個彩頭,席與風說生日禮物會擇日另送。

江若背對孟嵐,什麽都沒說。

“謝謝你的酒,味道很不錯。”

孟嵐說著,目視著那背影消失在一扇門後,沒有看到想象中的失魂落魄,或者崩潰抓狂,頗有些遺憾地撇了撇嘴。

轉身走到欄杆前,手撐在上面往下看,樂聲喧沸,燈影繚亂,孟嵐的眼神卻暗淡下來。

忽地嗤笑一聲,她自言自語般地咕噥道:“真沒勁。”

回到包廂裏的江若,收到了特地為他調制的一杯酒。

席與風正和身邊的人談公事,騰出空對他說:“上次說好的,給你調適合你的酒。”

還真是信守承諾。

江若盯著那杯淺藍色的雞尾酒看了好一會兒,伸手拿起來,仰頭一飲而盡。

旁邊有人鼓掌吹口哨:“江大明星好酒量。”

江若臉上覆著一層極淺的紅,像是酒剛下肚就醉了。

醉了就可以將一切都忘記。

於是江若舉起空酒杯,朝著吧台方向:“再來一杯。”

幸而那酒不算烈,江若連飲幾杯,還能邏輯清晰地與人交談,站起來時腳步也不顯虛浮。

時間來到十二月二十五日零點,隔壁送來幾塊孟嵐的生日蛋糕,在場眾人都吃飽喝足,便拿這蛋糕當道具,摳一指奶油就往身邊的人臉上抹。

歡聲笑語中,只有江若格格不入。他走到桌前,彎腰也拿起一塊切好的蛋糕,卻往嘴裏塞。

面對投來的詫異目光,江若邊嚼蛋糕邊笑:“蛋糕是用來吃的,你們有錢人卻拿來抹臉,多可惜。”

後來眾人圍坐在沙發前打牌聊天,有個公子哥說到前陣子發生的糗事,說那天自己身上帶了一沓用來給小費的現金,沒想上個廁所褲子一脫掉馬桶裏了,整整五十張紅票子,嘩啦一聲,一瓢水沖了個幹凈。

大家都在笑,說這是一個有味道的笑話,江若卻幾分認真地對那講笑話的人說:“下次可以叫我,我來幫你撿啊。”

說著就掏出手機,要和那人加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