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2/2頁)

紀墨很清楚,自己不是來當無產階級鬥士的,他鬥不過一個封建王朝,並王朝之中還愚昧未開民智的百姓,他們都會維護正統,維護那吃人的禮教,他在其中,猶如恒河之沙,太小,太微弱,無法燃起星星之火。

但,他希望還能保留這種願望,如果一項技藝更容易流傳,更容易被掌握,那麽,當制琴的人多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擁有一張琴呢?

好像伯牙鼓琴,高山流水,那砍柴的樵夫鐘子期也從行囊之中抽出膝琴來,坐而彈之,以聲應和,琴聲之中,溝通的不僅僅是那份知音,還是那份天涯不孤的道理。

莫愁前路無知己,琴聲遙遞流水聲。

樂聲如水,潺潺濤濤,縱橫萬裏,貫穿古今,連接的不僅是兩岸之人,更是千裏萬裏,在這一條生命線上的旅人,如遠行之人仰望蒼穹,看那明月思念親人,在遙遠的地方,聽到那猶如鄉音的琴聲,勾起的難道不是淡淡的思情嗎?

不需要言語感慨高山流水,不需要文字記述那一場難忘的相逢,詩詞困於版櫝,文章圄於片紙,可不用雲中錦書,便可聞達於耳的,也只有樂音了。

以樂音傳心音,便是無循樂章,難道就沒有知音能夠聽出樂聲所言嗎?

或歡或哀,曠世之音,四野共享。

“但若能為此努力,便是不成,也不會有什麽遺憾了。”

紀墨說得堅定,小小年齡,對自己就有如此清晰的認知,對未來就有如此明確的方向,在很多人看來都是很難得的。

便是琴師傅,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他沒有接上這樣的話,轉而問紀父:“他在家中便是如此嗎?”

紀父笑呵呵聽著,像是完全沒感覺到剛才的緊張氣氛,說:“這孩子就是孝順,對我們好,他的第一張琴就是給了他娘彈,能賣不少錢呐,就這樣白放在家中,他娘天天都要擦上幾次,我們不洗凈了手都不能碰,生怕手粗劃壞了琴……”

他的話語跟剛才那些完全對不上套,卻又讓琴師傅聽懂了,這是已經留下了一張琴?

他這裏也有留下的琴,如紀墨一樣,是留著做樣本的,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琴聲,對方制琴還是脫不開那個框架,每每做槽腹恨不得把樣本琴拆了一對一比量好了才行,琴師傅看過他為此專門留下的木板,上面刻畫著的就是槽腹所在的位置,長寬深淺,都寫得明白,一板一眼,做得也死板,稍微錯上一兩分,就不知道音在哪裏了。

琴師傅看不上那樣刻板的手段,如今紀墨送上門來,還是一副不在意別人偷師,就是要進行技藝交流的樣子,為了他的真大方,琴師傅也願意看看他制琴的過程,再說其他。

如此,紀墨就留在琴師傅這裏住下,說好了為期一年,卻在不斷延長,一老一小,時常圍著琴胚互相討論,對每一道工序的繁簡,改良空間等等,都有所論,琴師傅一開始是不喜歡這種改良的,但當一種工序變得簡單節省時間,他自然也不會不高興。

同樣的時間能夠做兩張琴和只做一張琴,熟練程度自然是不同的,若不是制琴太耗費時間,可能培養制琴匠也能縮短很多時間。

如琴聲,五年的時間也不過是五張琴,按照琴師傅的標準,這種程度哪裏能夠出師,少說還要再做十張琴,如此就是十年。

蹉跎十五載,技藝未必成。一項技藝前期投入的時間成本,還真不是貧寒之家撐得起來的。

於制琴這件事上,若要更加節省時間,大可流水線一般來做,卡一個時間差,做完這個等待陰幹的時候,剛好那個陰幹好了,可以繼續做,如此也不會白耗太多時間。

但人工不是機器,不可能保證每個弧度都是一模一樣的,一張琴有一張琴的特性,如同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一樣,這甚至都不是統一了度量衡就能完全一樣的事情,為此,紀墨想要創新,就只能開發更多種類的琴了。

技藝上,亮光之外,多出啞光,也不失為一種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