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3頁)

“不用。”駱遠鶴簡單的兩個字,與駱明翰對視。

助理吞咽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著兄弟倆。

她覺得……他們好像在針鋒相對。

“繆存脾氣很壞,需要你很耐心地陪他哄他,他會哭鬧生氣摔東西,想要什麽立刻就要得到——”

“他小時候就這樣,我知道怎麽跟他相處,”駱遠鶴打斷他的質疑,“十年,不是你能想象的。”

駱明翰勾了下唇,在駱遠鶴的注視下,狼狽而倉促地將目光瞥開。

“你肯讓我回國,說明你比誰都清楚,他心裏相見的、有的是誰,既然已經決定放手,就不要這麽放不下心了,我會照顧好他。”

“照顧……你連他一日三餐都管不了,談什麽照顧?畫起畫來可以三天不說話,繆存需要你陪,你聽得進去他的聲音嗎?”

“我可以不畫畫,或者陪著他一起畫,直到他好起來。畫畫是繆存人生裏最重要的事,我能陪他畫畫,遠比你什麽都不懂更有利於他的康復,至於一日三餐……”駱遠鶴勾了勾唇,“請一個西雙版納的廚師也不是難事。”

駱明翰一瞬間無聲,像一支強弩之末,意識到了一個難堪的真相——

他能提供給繆存的,一個月薪五千的家政、一個月薪一萬的護工就能輕易替代,只有駱遠鶴能給予繆存靈魂上的共鳴和理解,而那是誰都無法取代的。

“駱明翰,”駱遠鶴連名帶姓地叫他:“我說過了,你這樣沒有意義。”他沉靜地看著這個只比他大了兩分鐘的哥哥。

他明白,駱明翰並非是出爾反爾,只是人在放手一件生命中的至寶時,總會痛到掙紮。

“那兩位的意思時,就不住院了對麽?”助理打斷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

“對。”

“好的,那您需要根據課表每天接送繆存,所以最好還是能住在醫院附近。”

“我住大學城。”

“啊……”助理為難地說:“這確實有些遠了,上下課剛好是早晚高峰,會比較堵。”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駱遠鶴不得不馬不停蹄開始物色房子,在搬進新房子之前,便由他每天接送。這座城市的擁堵和曾經冬季的陰霾一樣聞名,駱遠鶴第一天就被堵在了三環路上,最終遲到了近一個小時。

其實他已經提前預估了這部分時間,因而揪著繆存起得比上早課還早,堵在高架上時,繆存便困得頭一點一點的,不一會兒便挨著椅背睡著了,駱遠鶴轉一個彎,他的腦袋便咚得一聲撞在玻璃上。

“其實能感覺得出來,繆存的情緒不高,但他意志力很強,很想康復。”助理每日都會與駱遠鶴溝通治療情況,“他是不是還不習慣跟你相處,或者說,有什麽不太開心的事情?”

溝通室內,周教授也問詢到了同樣的問題。

“像你這樣既消極又積極的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周教授總是用對小朋友的語氣跟他閑談,循循善誘著,“為什麽想讓自己好起來?不怕正常後的世界又吵鬧,又庸俗,又累贅嗎?”

繆存塗著油畫棒——這是周教授給他的獎勵,在與人坦然目光交流一個小時之後,便能玩一玩油畫棒,“自閉症才是累贅。”

繆存說,用小小的刮刀將油畫棒刮出筆觸。對他這種油畫天才來說,這就像是益智小遊戲,有點弱智,但聊勝於無吧,還挺上頭的。

“為什麽這麽說?”周醫生嘗試讓他傾訴。

“自閉症會被人拋棄,說好了守一夜的,月亮還沒下山他就走了。”繆存怪孩子氣地說。

刮刀在畫布上大開大合,周醫生終於看出他畫的是什麽了。

深藍色的夜中,一盞懸在木屋檐下的小電燈發出昏芒,籠住一個穿著雨衣的背影。夜空中沒有月亮,只有朦朧的雨霧。

“你不想被他拋棄。”周教授試探著講出繆存的心裏話,溫和而堅定。

刮刀停下來了。繆存茫然地說:“我不知道,我想夢到他,但夢到的總是別人。”

夢到跟別人赤腳在版納的田埂上走,手裏啃著小菠蘿,又倏然到了哪處的寺廟轉白塔,裹著黃袍的僧人坐在蒲團上誦經。

「這個是貝葉經。」

「就寫‘好事需相讓,惡事莫相推’」

「既然是好事,為什麽要相讓?對不起,好東西我就喜歡自己占著。」

是誰啊,這麽大言不慚冥頑不靈,棕櫚葉投下搖晃的樹影,他笑得漫不經心,輕慢又篤定。

“感情上有了牽掛,對與自閉症患者來說是最大的進步。”助理合上病歷本,“繆存已經開始對周圍世界作出情緒反饋了,這就是他跟世界的一種溝通,”她笑著打趣:“我們有個同事說,繆存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玻璃人,又輕盈又詩意,現在這個玻璃裏面開始出現五顏六色的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