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六壇酒怎麽喝(第3/5頁)

他斟酒欲飲,朱賀霖伸手握住他的胳膊:“酒不能混喝,醉得快,醒後還會頭疼。”蘇晏道:“無妨,有阿追在呢,他的真氣能為我解酒。”說著又飲盡一碗。

走到沈柒面前,蘇晏拎著羊羔酒,不知想起什麽,還未開口臉上就浮起了紅暈。他清咳一聲,道:“七郎,我欠了你許多東西。回禮、報答、漫長的思念時光,還有你渴求的獨一的情意。一世一雙人,我這輩子恐怕是做不到了,但我想對七郎說,椴花蜜總有一日會喝完,但我始終都在。哪怕我們方向相左走得再遠,最後都會回到彼此身邊。”

沈柒什麽都沒說,只深深地看了他片刻,最後將一碗羊羔酒喝得涓滴不剩。

蘇晏喝完這一碗,酒氣上湧,在臉頰上暈出團霞,連耳根也開始泛紅,腳下有些發虛。但他依然換了一袋馬奶酒,走到阿勒坦面前:“聖汗,這是整個京城能買到的最好的馬奶酒,但仍比你請我喝過的口感遜色許多。”

“無妨,”阿勒坦道,接過酒囊猛灌好幾口,“你請我喝的,哪怕是清水,也比最好的馬奶酒更香醇。”

蘇晏道:“與你在北漠相處的兩個多月,我是失憶了,卻從沒有失去過自己。從某種意義上說,那段時間的我是這五年來最輕松、最少責任與束縛的,我會珍藏那段時光。我希望你明白,我們並非因為雙雙失憶才走到一起。”

“我知道。”阿勒坦嚴肅地道,“是神旨,是宿命,是命中注定,你是我行過婚禮的伴侶,是北漠唯一的可敦。”

蘇晏愧疚道:“可你卻不是我唯一的額日。”

阿勒坦沒想到,第一次聽他叫自己‘額日’,竟是在眼下這連敬個酒都雨露均沾的時候,簡直令人悲喜交加。

蘇晏從阿勒坦手中拿走牛皮酒囊,對著嘴喝了幾口,補充道:“我說過,我是大銘的蘇晏,也是你的烏尼格,你不變,我不渝。”

他把酒葫蘆捧到荊紅追面前,看著對方仰頭喝下自釀的紅曲酒,溢出的澄液滑過咽喉,像劃破湖面的劍光。

“阿追,我最後一個敬你,並非覺得你不夠重要,而是你太好了。好到支持我的一切決定,好到可以讓我為所欲為,但我不僅僅是因為你足夠好,才與你在一起的。”

“那大人又是因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

蘇晏轉身環視其他人,“這句話我羞於對你們所有人說,因為這遠遠超過了我原本的認知範圍,突破了我出生幾十年來形成的道德規範與底線。但世事難料,我們之間——我與你們每個人之間,就這麽一步步走到了眼下這般局面。也是我心軟,誰也無法棄之不顧,哪份情都無法狠心割舍。可如果我真的能夠心硬如鐵,難道就不能割舍你們全部麽?”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底都凜然一震。

“一直都是你們在逼我,除了阿追。逼迫我接受,引誘我動情,現在又逼我做出取舍與選擇。你們總說自己才是真心實意的那個,其他人要麽不懷好意、要麽不適合,那麽你們是想要我聽誰的?要我如何抉擇?

“我說過十日之後給你們一個交代,如今我想好了——為什麽我非得按你們要求的,必須選擇其中一個呢?我可以誰也不選。”

“當我實在沒法把任何一個人踢出局時,”蘇晏朝這六個與他關系匪淺的男人灑然一笑:“至少我可以把自己踢出局。”

朱賀霖的臉色率先作變。一股多年前感受過的恐懼的寒意,再次爬上心頭:

若我不做大銘臣民,完全可以漂洋過海,去開辟新的航線,去探索這個時代尚無人發現的新大陸。東西南北,隨便我走,這個世界比你們想象的大得多,也精彩得多。要是實在走不脫,把我逼急了,我也可以拋棄這具皮囊,讓靈魂重新投入另一個時空,重新轉世,或者煙消雲散。反正是我自己的命,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誰能主宰我?

是時隔太久忘了嗎,藏在面前這副看似玲瓏柔順的士子身軀內的,是多麽大逆不道、驚世駭俗的靈魂!

“他年當為聖天子”,自己即便當上了皇帝,又如何?皇權可以壓制天底下任何一個人,唯獨奈何不了他!

朱賀霖失聲叫道:“你不準走!朕會封鎖國境線,封鎖所有出海口……更不準自尋短見!你要是再說‘拋棄皮囊’這種鬼話,朕就……就……”

“就殺了我全家?”蘇晏笑了,“倘若我連自己都不顧,還顧得了全家?”

朱賀霖握緊拳頭,神情悲憤,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景隆帝走過去,伸手按住了兒子的肩頭,是無聲而有力的安撫。朱賀霖逐漸平靜下來,恨然不語。

沈柒想起了那一天,同樣在這座院子,這棵桃樹下,他逼問蘇晏:皇帝私訪,你是在哪間屋子,如何接的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