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七郎怎能騙我(第3/4頁)

但鶴先生的臉白了。兩頰蒼白,嘴唇卻咬得殷紅,他死死盯著天元處的白子,從看似脫離全局的表象中,窺見了攻向四面八方的一步妙手——

上方苦於失聯的白陣,因為這一手而聯絡中原,打通了出路!

下方正在攻擊白棋薄處的黑子,被這一手封住了攻勢!

左邊的黑棋看似安穩,被這一手占據了攻擊據點,白棋隨時可以發起猛攻!

右邊黑陣原本扣住白棋,可以殺向中原,卻被這一手占據了必經之路,牢牢扼住了命門!

這一手天元,既是己方左右逢源的活躍全盤之棋,又是同時進攻四面的克敵制勝之鬼手,看似脫離全局,實則攪動全局,實為驚天逆轉!

而為它打造出如今的覆盤之勢的,追本溯源,卻是之前那個毫不起眼的棄子——不,是那個伏筆!

鶴先生手中的黑子頹然落下,在長久的沉默後,長嘆一聲:“余輸了。”

蘇晏道:“尚未收官,黑棋猶有一爭之力。”

鶴先生搖頭:“余已看到百手之外……縱然窮盡所學去斡旋拼殺,也還是要輸一目半。余收回前言,這不是別人的棋道,是你的棋道。”他抓了一把深色石子,緩緩灑在棋盤,以示認輸。

蘇晏將那枚白玉棋子收回掌心,緊緊攥住,目光掠過亭外松樹梢,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微露笑意:“我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你的圍棋老師是誰?”鶴先生問。

蘇晏歪了歪頭:“是一位國之聖手。在開局之前,你不是已經提起過他了麽?”

鶴先生轉念後,有些意外,卻又覺得合乎情理:“是景隆帝?難怪都說你蘇清河聖眷非凡,兩朝榮寵不衰。先帝之徒,今上之師,呵呵……”

蘇晏被“呵”得不舒服了,決定再給他個打擊,便將掌心的白玉棋子展示給他看:“治孤之術是我的老師教的,這枚白子也是老師示範時用過的。來,把你的手給我。”

鶴先生不解地挑了挑眉,伸出右手掌,蘇晏捏住了他的四個指尖。

朱賀霖回過神,用力咳了一聲。侍衛們架在鶴先生脖頸上的刀劍警告般收緊,割出了道道血痕。鶴先生無暇顧及傷口,聚精會神地看著蘇晏的手,感覺他在自己掌心寫字。

蘇晏寫道:就在一個時辰前。

什麽一個時辰前?鶴先生有些莫名。但把對方的前後話語聯系起來後,他仿佛焊在臉上般雲淡風輕的神色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治孤之術是我的老師教的,這枚白子也是老師示範時用過的,就在一個時辰前。

……景隆帝還活著!這怎麽可能?!

蘇晏繼續寫了四個字:金蟬脫殼。

鶴先生的臉白得慘無人色。真相在這四個字裏呼之欲出……開顱術並未帶走景隆帝的性命,反而給了他金蟬脫殼、藏身幕後布局的機會。弈者最終大敗的原因,除了異軍突起、力挽狂瀾的蘇晏蘇清河,恐怕也少不了那位絕世棋手的暗中謀劃罷!

原來弈者與他,早在兩年前就已踏入了對方的陷阱,從來就沒有過勝算。

那麽投奔而來的沈柒……

“沈柒……是間者?”鶴先生啞聲問。

蘇晏寫下最後兩個字:孤棋。

沈柒是孤棋,是棄子,卻也是伏筆,是這個扭轉乾坤的終局開始的第一步。

鶴先生發出了一連串的慘笑,最後化為了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眼角泛出淚花,喘氣道,“多謝告知,使余不至於至死蒙在鼓裏。作為回報,余亦有一件事,要告訴蘇大人。”

他向前傾身,想對蘇晏附耳道來,但禦前侍衛們哪裏容得他靠近,紛紛呵斥阻止。於是鶴先生也長長地伸出手臂,以指為筆,在蘇晏掌心寫下七個字:

他、的、癮、終、生、無、解。

誰?什麽癮?蘇晏拒絕去想,更拒絕去信。但鶴先生那麽溫柔地凝望他,帶著一點悲天憫人的意味,緩緩搖了搖頭。

鶴先生松開蘇晏的手指,抱琴起身,對侍衛們說道:“刀劍可以收了。我教崇尚光明烈火,教宗自有歸處。”

朱賀霖見蘇晏怔然坐著不動,連嘴唇都失了血色,是心神大亂的模樣,擔心他七情傷復發,又急於知道鶴先生是否真布下了玉石俱焚的後手,一邊從懷中掏出從不離身的藥瓶,將禦醫所配的安魂定心丹塞入蘇晏口中,一邊揚聲下令:“拿下他,留活口!”

意思是打傷也無妨,留口氣就行了,侍衛們得了聖意,當即圍攻捉拿。鶴先生縱身掠出琴亭,以真氣灌注琴身,撥弦反擊。

此時奉命去拷問落網教徒余孽的那名指揮僉事匆匆趕來,向朱賀霖稟道:“皇上,臣已拷問出多處藏匿黑油、火藥的密庫,口供交叉核對後,確認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