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七郎怎能騙我

這個三十年前的真相,把周圍侍衛們聽出了一身冷汗,唯恐知曉了皇室秘聞,要被滅口。

蘇晏卻是一臉的淡定:“莫氏是權勢爭奪戰的犧牲品,如今的太皇太後亦然。說來,兩個老娘們兒之間的仇怨撕逼,放在尋常百姓家可能只是互吐口水、扯頭花,擱在高位者身上那就是一場災難了,沒得牽連了大批人,真是遺害不淺。”

他的大膽敢言叫侍衛們震驚,紛紛轉頭去看皇帝的臉色。誰料更令他們的震驚的是,皇帝對這番訕議國母、堪稱大逆的言論,竟然沒有絲毫動怒,反倒露出了心有戚戚然的神色。

侍衛們再一想——太皇太後前半生大獲全勝,後半生又敗在了誰手上?頓時明悟……這下更擔心自己活不成了!

鶴先生又撥了一聲琴弦,失笑道:“蘇清河當真是個妙人。敗在你手上不冤,但萬物皆求生,余還是想為自己掙一掙活路。”

“如何掙?”蘇晏警惕地問,同時用眼神示意侍衛們把刀劍架牢點、抵緊點,萬一對方暴起殺人,他連是用仰天鐵板橋還是向旁懶驢打滾的招數都預想好了。

鶴先生雙臂側伸,向著亭旁松樹下的鋪地觀賞石子,掌心真氣一吸,分別抓了兩把,放在石台邊上正好黑白兩堆。

“寧王一去,余又尋不到棋友了。聽聞先帝乃是聖手,可惜無緣一弈。不知蘇大人棋力如何,能否陪余盡興?”

“……不是單純對弈吧。”

“自然不是。”鶴先生微笑道,“這是余賭上性命的一弈。蘇大人若是贏了,余便追隨聞香教主而去。蘇大人若輸了,余便將京城千萬百姓一同帶去真空家鄉。”

蘇晏下意識地將他七拐八彎的言辭翻譯成大白話:一局定生死。你贏棋,我自行了斷;你輸棋,我就算死也要拉上全城百姓陪葬。

……媽的,你死就死,能不能死得幹脆點,不要連累別人!蘇晏怒從心頭起,把臉一沉:“這是拿百姓的性命要挾?你不止縱火,還想做什麽?再來一場白紙坊大爆炸?鶴先生,你空有一身好皮囊,品行實在下作到令人不齒!”

鶴先生被罵了也不生氣,溫聲問:“蘇大人要不要也隨余同去?”

朱賀霖忍無可忍地下令:“拿下這邪教頭子!送去北鎮撫司嚴刑拷打,讓他把一切都吐出來!”

鶴先生對此置若罔聞,只是朝著蘇晏微笑:“余的品行如何,自己亦不好評論,但有一點——說到做到,絕無反悔。”

——千萬百姓的性命!為此陪他下一局棋又何妨?正好可以拖延時間,抓他手下的真空教余孽去拷問出這個威脅的真假。蘇晏深吸口氣,對動手捆縛鶴先生的侍衛們說道:“且慢。”

朱賀霖這下也顧不得國體了,縱身躍下馬背,幾步躥進琴亭中,握住其中一名侍衛的劍柄向鶴先生刺去。

鶴先生並不躲閃,肩窩處生受了這一劍,頓時鮮血湧出,染紅身上繪著墨字的白衫。他仿佛不知疼痛,面不改色地朝朱賀霖拱了拱手:“謝天子賜。余周身還有不少皮肉可供下手,但如此一來,余這張嘴怕是要永遠閉上了。”

蘇晏握住了朱賀霖的手腕:“一個落網之徒,何須勞動皇上玉體,不如交由臣來處置。”

朱賀霖暗罵一聲“這鳥人真是瘋得邪門”,又見蘇晏目光堅定,轉念道:“只一局。無論輸贏,朕都要拿下他!”

蘇晏應下,又用眼神示意。朱賀霖心領神會,借著拂袖而去,走到亭外吩咐騰驤衛一名指揮僉事,去拷問火場上抓住的真空教徒。

鶴先生給自己點穴,稍微止血後,重又坐回石墩上,向蘇晏比了個“請取子”的手勢,說道:“蘇大人執黑?”

黑子先行,這是要讓他。蘇晏冷冷道:“不必,猜子吧。”

鶴先生無謂地一笑,隨手抓起一把淺色石子:“請猜。”

“單數。”蘇晏道。

鶴先生松手,石子落在台面,六粒,是雙數。

猜輸了的蘇晏將淺色石子攏到自己這邊,臉色冷淡:“請。”

鶴先生取了一粒深色石子,起手落在右上角小目。

堅實,而且攻守兼備,是不二選點。蘇晏心裏毫無意外,應在了左上角小目。第三手黑子,鶴先生拍在了右下角小目,與他第一手黑子正好錯向,既可聯通圍住右邊,又可分開各自為戰。

——此局,余必傾盡全力,你也全力應戰罷!

蘇晏從這一手中聽見了對方的心聲,頓時起了爭先之心,白子於右上角目外掛角,逼迫對方應對。對方若應,便容易受制於他,稍有不慎失掉先手,黑子優勢被消磨。若不應他,則被掛之角岌岌可危,白棋的攻勢也就有了支點,可以由此打開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