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本朝第一奸臣(上)(第2/4頁)

失蹤?只是失蹤,你蘇清河會是這種語氣,這種情態?楊亭聽懂了題外話,仿佛兜頭一盆冰雪,潑得他臉色慘白、肺腑涼徹,腳下一個趔趄,險些當眾栽倒。

“楊首輔。”蘇晏伸手扶了楊亭一把,眼神中隱隱流露嚴厲之色,“聖駕只是失蹤,也許在某日自會回來。如今國亂當頭,唯仗內閣輔臣與朝中諸公鼎力襄助,共克時艱,你身為首輔當更加堅強才是。”

楊亭始終抱著“皇上自有安排,會在關鍵時刻出現”的念頭。這段時間苦苦打熬,竭力維系朝局穩定,也正是這樣的信念支撐著他,卻怎知最後信念落了空,心緒頓時猶如大廈傾塌,幾乎要全面崩潰。

此刻被蘇晏的一番話勉強喚回神智,他顫聲道:“皇上也許……還有轉機……”

蘇晏卻已不再看他,轉頭俯視跪在禦階前的朱賢。

朱賢心慌意亂之下,將冊書緊緊抓在手裏。

蘇晏問:“諸公,這位即將受冊的是誰?”

官員中有人立刻答:“回蘇閣老的話,這位是寧王世子朱賢。”

蘇晏露出個意外的表情:“寧王世子?不是吧,他明明是蘇小京,是我五年前花三兩銀子,從人牙子手中買來的小廝。”

眾皆嘩然!

朱賢如遭錘擊,幾乎要暈過去,但同時一股惡氣沖出膽邊,在心底燒成狂暴的烈火。他知道人的一生中若真有決定命運的生死一刻,此時便是了!

他不想死,他要活下來,必須鏟除阻礙一步步爬上禦階,才能觸碰到那張近在眼前的龍椅。

“所言當真?”禮部尚書嚴興震驚道,“蘇大人莫非在說笑?”

蘇晏道:“冊立代儲,如此大事怎能說笑!我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麽?”轉而望向謝時燕、江春年,“我府上這小廝負責看門,二位閣老應該有印象?”

謝、江二人頓時想起給他扶轎杆的恥辱往事,臉色一下子變得極難看。江春年磕磕巴巴道:“沒、沒印象!”

蘇晏又問眾臣:“這些年往我府上投名刺的京官可不少,諸位也都沒印象?”

無數視線盯向朱賢,眾臣竊竊私語,有人不太確定地叫了出來:“似乎……還真有點像!既是蘇閣老府上小廝,何以會成了寧王世子?”

“那就要問他本人了。”蘇晏嘴角露出微薄的哂笑,望向朱賢,“是不是,蘇小京?”

朱賢暗中咬牙,定神起身,向蘇晏拱手:“原來是內閣最年輕的蘇閣老,久仰大名。聽蘇閣老所言,貴府小廝與本世子生得有幾分相似?那可真是他的造化。”

“那是你的造化。”蘇晏向他逼近兩步,“我說小京啊,當初你假冒我的名義偷走太廟的天潢玉牒,叛主而逃,就應當逃到海角天邊去才是,偏偏又再一次假冒寧王世子之名進京行騙,這不是自投羅網麽?難道你不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八個字?”

朱賢起身,與他岸然對峙:“看來蘇閣老失了聖駕行蹤,傷心過頭有些失心瘋了,硬要指認本世子是你府上小廝,實在可笑!我朱賢,乃是信王之子,有天潢玉牒與信王遺物為證,寧王殿下收我為養子時,親口說我容貌酷似他長兄,必為血親。我身邊還有一個老嬤嬤,是伺候過信王與信王妃的王府舊人,亦可為人證。不知蘇閣老胡亂指認本世子冒名,是有什麽鐵證?”

雙方都言之鑿鑿,叫眾臣一時間也有些難辨真假。按理說,相比剛進京的朱賢,蘇晏這個內閣次輔的威望、分量與可信度都遠勝之,但寧王世子的身份真偽涉及到“代儲君”的冊立與將來的新君繼任,是一件天大之事,必須十分慎重對待。

於是眾臣紛紛將求證的目光投向蘇晏。謝時燕問:“蘇大人可有證據,證明這位寧王世子是冒充的?”

蘇晏不疾不徐地道:“他十三歲時便被我買來,取名為蘇小京,與另一個小廝蘇小北共同服侍我。我府上仆從不多,近身伺候的更少,也就這兩個小廝。我把他二人當子弟看待,起居之間也無甚避諱,夏日他常赤身在井邊沖涼,被我看見左臀有銅錢大小、草帽形狀的黑痣一塊,痣上長毛。諸公欲知我所言真假,將他褲子一扒不就知道了?”

如此證據,說得漫不經心,更顯出不屑一顧的輕蔑。眾臣聽得掩口葫蘆,朱賢卻是一張臉白裏泛青、青裏透紫,肩膀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蘇晏嗤道:“若是覺得有辱斯文,拿朱砂來,叫他當眾蓋個手印也行。我手中還有他的賣身契,上面掌印清晰可辨。雖說人長大了幾歲,手印也會變大一點,但掌紋、指紋的形狀與走向變不了,是不是蘇府小廝蘇小京,一對比便知真相。”

賣身契……朱賢忽然想起,在他決心離開蘇府之前,蘇晏曾對他提起削奴籍之事,說要把賣身契還他,還想送他去書院與官宦子弟一同讀書,對外宣稱是自己堂弟,等他學有所成,金榜題名,就可以入仕為官,另立門戶了。可他那時心中反意已生,如春日野草肆意蔓延,且並不覺得自己是讀書的料,對於蘇晏這份遲來的安排最終還是選擇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