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一張最大底牌

太廟之行,朱賢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

與內閣與六部重臣們對視的第一眼,他緊張到險些反胃嘔吐,生怕哪個人猛地喚一聲:“蘇小京!”但事實證明,他多慮了,別說那些素未蒙面的朝臣,就連曾經在他手裏吃過閉門羹的謝時燕、江春年兩位閣老,都沒認出他來。

其實,誰會記得一個不被正眼看待的仆役是什麽長相?更何況他如今眉眼長開、衣著華麗,與一年前青衣小帽的小廝模樣更是判若兩人。

朱賢定了神,說話也有了底氣。面對朝臣們試探性的盤問時,他因為被鶴先生調教過一年,應對下來雖不顯出彩,倒也沒出什麽大的錯處。

而眾臣也並沒有指望這位世子是什麽驚艷之才,畢竟是半路尋回來的遺腹子,未曾接受過最好的教育。但見對方眉目清秀、口齒清晰,回應時侃侃而談,雖然無甚新鮮見地,但勝在腦子活泛,覺得算是還行。

最重要的是態度謙遜,感覺比清和帝好糊弄……謝、江二人對視一眼,心想。

楊亭問朱賢,若是阿勒坦攻城,他所帶來的五萬勤王軍隊,準備如何使用?

朱賢哪裏知道如何用兵?場面話還能圓,到這種必須拿出真材實料的時候,叫他怎麽說得出個所以然來。情急之下,他下意識想推卸責任,脫口道:“勤王的隊伍可不止本世子這一支。衛王、琿王等諸位叔父也率軍抵達了京畿,我身為晚輩,怎好無視他們的存在與效君報國之心呢?當請他們一並接受朝廷兵部的協調指揮,共同抵禦北漠強敵。”

這番話簡直歪打正著——兵部覺得他懂放權,楊亭覺得他能顧全大局,而謝、江二人覺得他沒什麽主見,的的確確好糊弄。

就連不顧復發的舊傷,匆匆趕來的於徹之,也喘著氣說道:“不錯,無論藩王們是真憂國還是撿便宜,誰也休想空手套白狼!諸公,我有一策,以內閣名義設個‘代儲君’之位,向所有藩王宣告,率先擊退北漠大軍、挫敗敵酋阿勒坦者,當得此位,如何?”

其他大臣聞言色變,楊亭失聲責問:“今上尚在,未奉聖意,內閣焉能擅自立儲?”

“皇上無蹤,聖意難尋,所以我說是‘代’,留個余地,日後皇上若是回朝還能再做定奪。”

禮部尚書嚴興搖頭:“就算如此,也該遵從祖訓,‘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皇上無子嗣,按長幼倫序,應立皇上的庶弟為儲。”

於徹之道:“大敵當前,四歲儲君如何守國門?再說,先帝有遺詔,當初不是你嚴大人與楊首輔一同保管的?遺詔上明確說了,‘二皇子昭由淑妃撫養至十五歲後出宮就藩’。”

嚴興想了想,又道:“如此,按倫序當從先帝的兄弟中找最年長者繼任,若其已薨,則父死子繼,其世子優先。先帝的長兄是信王,信王雖歿,卻還遺有一子。”

——是我!朱賢心跳猛地加快,強行控制自己不露出喜色。

於徹之當即反對:“信王被定了謀逆罪,當除名。”

朱賢咬牙深吸口氣,恨不得把這位脾氣耿烈的名將閣老滿口牙齒都搗爛,讓他徹底閉嘴。

嚴興道:“先帝行二,排除了長兄信王後,接下來就是行三的寧王了。可惜寧王身患不治之症,恐命不久矣。那麽再往下就是寧王世子。”

——還是我!朱賢的心又再次緊張地揪了起來,竭力做出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於徹之看了他一眼,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

楊亭出來當了和事佬:“嚴尚書遵從祖訓理所應當,於侍郎立足當下也沒錯。不如這樣,按倫序立寧王為代儲君,又因寧王病體難支,一應權責皆委托於寧王世子朱賢,如何?至於其他藩王那邊,的確如於侍郎所言,可以利相誘,驅使他們對外去殺敵,以免造成內亂。”

嚴興撚須點頭。

於徹之心裏的儲君天平其實是傾向行四的豫王,可惜豫王因暴病遲遲不回京,否則人若在眼前,他定會拼盡全力為其去爭取。那條“率先擊退北漠大軍者,當得此位”的提議,也幾乎是為豫王量身定制的。如今……他遺憾至極地長嘆一聲,也只能先這樣了。

殿中內心狂喜的只有一個朱賢,他含淚道:“我寧可不當什麽寧王世子,唯願父親病體早日康復。”

楊亭感念他純孝,孰不知他心裏想的是——等朝廷一宣布,立寧王為代儲君,我這位好父親、好叔叔就徹底完成了為我鋪路的使命,可以駕鶴西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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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王們上呈朝廷的“勤王請願書”有了回應,內閣放出風聲來,將立“代儲君”,率先擊退北漠大軍者即此位。明知這是為了驅使他們去殺敵,但因為獎勵太過誘人,可以說離龍椅僅一步之遙,藩王們依然趨之若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