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不能信不能信

荊紅追聽皇帝開口就宣太醫,唯恐蘇大人有失,不待傳喚就閃身進了奉先殿。

在場的宮人們只覺余光中殘影晃過,面前一個大活人就不見了蹤影,直駭得臉色作變。殿外金吾衛當即稟道:“皇上,此人犯上,臣等入殿擒他!”

朱賀霖轉念道:“不必了,朕自會處置他,正好也要向他問話。”

說著轉身返回內殿,聽見蘇晏正對荊紅追說道:“……皇上只是不放心,召太醫來把個平安脈而已。我真沒事,你瞧,好好的。”

朱賀霖掀開珠簾,沉著臉近前,對荊紅追道:“你是清河的侍衛,這三個月發生了何事,他的身體到底什麽狀況,你應該很清楚。你給朕老實交代。”

荊紅追直視他,面色平靜:“大人說沒事就是沒事,皇上不信,就讓太醫來瞧吧。”

朱賀霖還是太子時,就對荊紅追蔑視權貴的一身江湖氣頗為不滿,曾威脅過要砍他上下兩個頭。怎奈荊紅追武功過人,朱賀霖又是個好動尚武的性子,惱火之余又不免有些羨慕,甚至偶爾還閃過一絲向他學武的念頭。待到自己被孝陵衛護送著,從南京星夜火急奔返京師,在眾人幫助下挫敗太後的奪權陰謀得以繼位大寶,荊紅追從中出了不少力,又已晉升宗師境界,叫朱賀霖也說不清對他這一身絕世武功究竟是羨慕還是忌憚了。

按說,作為一國之君,不該容忍這種一劍便能從大內深宮中取人首級的武學宗師存活於世。但荊紅追偏偏是蘇晏十分在意的貼身侍衛,又看他護駕有功的份上,朱賀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地容忍到了現在。

昔日當面頂撞太子時沒砍了他的腦袋,後來得知他不要臉地爬了清河的床時沒砍了他的腦袋,如今他劍道大成,更是不好砍了。

朱賀霖用手指點了點內殿入口,示意荊紅追滾遠點,自己與蘇彥同坐一張羅漢榻上,問起了這三個月的詳細經歷。

蘇彥哪裏知道原主在雲內城一戰之前的經歷?之後與阿勒坦同去了旗樂和林也不能說。於是邊構思,邊挑挑揀揀地說了些不打緊的事,被盤問得多了,難免會露出些許破綻。朱賀霖覺察出蹊蹺,故意拿從前的事試探他,這下更是連春秋筆法都不管用了,蘇彥幹脆緘口不答,好似個閉目打坐的高僧,眼不見不尷尬。

梨花之前被叫聲嚇跑,這會兒又探頭探腦地湊過來,似乎終於認出了原主人,在榻前昂著腦袋叫了聲“喵”。

蘇彥把眼皮撩開條縫,偷看了它一眼。

貓。傲嬌,脾氣大,薄情寡義愛撓人,沒興趣。

梨花擡起兩只前爪扒拉他垂下榻沿的衣擺,嬌滴滴地叫:“喵喵。”

蘇彥忍不住又看了幾眼,發現這貓好大的一只,皮毛深栗與淺金相間,層層暈染似的,圓臉白嘴琉璃眼,說良心話還挺漂亮。

“喵喵,喵。”

貓撒嬌個不停,蘇彥被傳染似的,鬼使神差地朝它張嘴:“喵?”

梨花像得了個允許親近的信號,猛地一躥,撲進他懷裏。蘇彥被撲得險些倒仰,卻沒將這只頗有分量的貓扔出去,反而雙手摟住,心想:手感還是那麽好啊……等等,‘還是’?我以前什麽時候擼過?

朱賀霖嘴角翹起,輕聲吟道:“只緣春欲盡——”

“留著伴梨花。”蘇彥下意識地接了後半句。

朱賀霖微笑地看他:“這是我們的貓。”停頓一下,又道,“也是我們的女兒。還有,你當外公了,三個孫子,一個孫女。”

蘇彥抱著女兒貓,傻眼了。

太醫院院使汪春甫帶著兩名院判入殿,向皇帝行禮。朱賀霖擺手道:“免了免了,來給清河把個脈,看他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蘇閣老回京了,”汪院使寒暄道,“這寒冬臘月的,長途跋涉,可得注意保養身體。”

蘇彥嗯嗯唔唔地應付兩聲,由著他給自己把脈,心裏十分懷疑光從脈象裏能診斷出他腦子裏有淤血塊?要是中醫把脈這麽靈驗,後世還要那些CT、造影做什麽?

果然汪院使仔細把過脈,捏著長須琢磨片刻,最後稟道:“回皇上,蘇大人體內氣血順暢,元氣充沛,身體並無大礙。”

蘇彥暗自松口氣,瞥了一眼荊紅追。

荊紅追心裏有數:大人腦中那塊淤血因為每日真氣通絡與服用湯藥,已經化散殆盡,恢復記憶或許就是下一刻的事,亦或許只差一個契機了。

“可朕瞧他不對勁,似乎忘了不少舊事。說話古裏古怪,連朕都當成陌生人了似的。”朱賀霖皺眉道。

汪院使聞言又把了一輪脈,還叫兩個院判也上前診脈,仍未發現異常,只好說道:“許是坐久了馬車,精力上有些疲乏……哦對了,前兩年蘇大人曾因被地道爆炸波及,腦髓震動導致氣機逆亂,當時就有過頭暈、惡心與短時失憶。如今再次出現前事遺忘的症狀,莫非蘇大人近期又傷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