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傷愈替我解毒

時人稱呼沙漠為“瀚海”。於是陰山內的一帶狹長戈壁,被叫做“小瀚海”;而陰山之外的北漠地界,有片更為廣闊的沙漠則稱為“大瀚海”。

荊紅追此刻便行走在風雪交加的小瀚海上。

為了救回被北漠騎兵擄走的蘇大人,他一路追蹤著行軍留下的馬蹄痕跡,直至暮色降臨後天氣變得惡劣,暴風雪再次降臨。

戈壁灘上只有結冰的碎石與砂礫,不僅無處躲避風雪,還容易被狂風卷起的石塊砸傷。

荊紅追持劍在手,並不懼風雪與飛石,但他從戰場上撿來的坐騎卻是一匹成了精的北漠老馬,一見這種天氣,立刻跪伏在沙地上,怎麽拉拽也不走了。

他只好棄馬徒步,施展輕功趕路,但風雪太大,整片戈壁變作了灰蒙蒙的混沌,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他朝著一個方向頂風冒雪地跋涉了兩個時辰,最後發現自己又兜回原地。

縱然武學宗師境界,也仍是凡人之軀,難以與天地偉力抗衡。荊紅追無奈之下,只好背靠馬腹盤腿而坐,枯等一夜,直至風雪勢弱後方得以再度啟程。

這一夜風雪卷走了所有的車轍馬跡,荊紅追穿越小瀚海後,在茫茫的敕勒川上搜尋,中途還遇見了兩名黑雲突騎的斥候。

斥候做北漠打扮,荊紅追以為是阿勒坦手下的騎兵,逮住兩人後好一番審訊,最後彼此表明身份才解除了誤會。

從斥候口中得知,前一日阿勒坦的大軍的確在陰山腳下紮營躲避風雪,因為他們搜尋時發現雪地上有幾根來不及拔走的、固定穹帳的樁子,以及半條斷裂的墜繩。

按說風雪漸小後,敵軍會再次南下攻打大銘邊境,可不知為何,竟像是突然改變行軍計劃,轉道離開了一樣消失無蹤。

“可探明阿勒坦大軍轉道的方向與目的地?”荊紅追問。

斥候道:“大多數痕跡都因為風吹雪落而難以辨識了。只能肯定並未向西翻越陰山。”

“他們沒有回師瓦剌王庭。”荊紅追思索,“應該也沒有南下。畢竟十萬大軍,若是夜渡小瀚海不可能毫無動靜,我昨夜就露宿戈壁,多少會有所察覺。”

斥候也覺得疑惑:“不西歸,也不南下,阿勒坦能去哪裏?有何意圖?”

荊紅追從懷中掏出一張北漠輿圖——這是蘇大人根據兵部舊圖進行勘誤後,親手繪制的地圖,邊緣還畫著特別的線段,大人稱之為“比例尺”,說能使距離更加精確。

他將輿圖平鋪在馬背上,觀察過周圍山勢,點出他們目前所在的大致位置,然後指尖沿著附近的和林河,滑往東北方向的下遊區域,落在一個叫“威虜鎮”的地方。

“此處是北漠韃靼的境內,為何地名與中原無異?”荊紅追問。

斥候甲答:“這個地名是太祖皇帝取的。我朝建國初攻伐北成時,太祖與顯祖皇帝何止打到威虜鎮,還攻陷了他們的王庭旗樂和林,甚至打到了極北的壩額湖。

“可惜呀,這些草原韃子就跟野草一樣,那句詩怎麽說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北成亡國了,他們便散作韃靼與瓦剌兩大勢力,幾十年來仍在一邊內鬥爭奪宗主權,一邊外擾大銘掠奪畜物。”

斥候乙插嘴道:“如今內鬥沒有了,阿勒坦不是自封聖汗,統一北漠了麽?當時他兵臨韃靼王庭——旗樂和林,逼得‘雌獅可敦’抱著韃靼小可汗從宮殿高處跳河自盡,又幾乎屠盡韃靼王室,只留一個公主,拿來與自己的心腹部下聯姻。此舉一下子就震懾住了韃靼的大貴族們,紛紛對他俯首稱臣,這手段……嘖嘖,果然是一代梟雄。”

越是了解阿勒坦的行事手段,荊紅追越是為自家大人憂心忡忡,覺得阿勒坦經歷過中毒與喪父之後,性情大變,顯然已經不是幾年前在靈州清水營見到的那個率真爽朗的販馬漢子了,若是被他認出蘇大人的身份,還不知會做出什麽殘暴舉動來。

他關心則亂,指尖真氣微泄,險些把“威虜鎮”戳出個洞。

“阿勒坦會不會撤到了這裏?”斥候甲端詳著輿圖上的這個指印坑。

斥候乙搖頭:“我不知北漠人管‘威虜鎮’叫什麽,但那處僅僅是個部落聚居地,不算很大,怕是養不起十萬大軍。”

荊紅追的指尖又從“威虜鎮”繼續往北滑動,停留在北漠腹地的三河交匯之地。

此地雖為韃靼王庭所在的都城,地圖上亦有另行標注,在“旗樂和林”的旁邊備注了一個“殺胡城”。

顯然這個大銘風格的地名也是太祖皇帝另取的,不僅炫耀了自己攻城殺人的赫赫戰功,對北漠的輕鄙與敵意也從中可窺一斑。

荊紅追油然生出一股“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慨嘆,但很快就被對自家大人的擔憂沖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