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一本鬼話連篇(第2/4頁)

外交之事,他更不能輕易開口。因為太強硬,萬一激發鷹派們的好戰心,恐大銘同時陷入內外戰爭;太綿軟,就會對北漠養虎為患,且難免使人懷疑他是因為與阿勒坦有私交,被舊日情分影響了判斷。

蘇晏的行事風格一貫是——永遠留一條可行的備選,不能把後路堵死。以及不打無準備之仗,看誰手裏底牌多,能笑到最後。

而在朝臣們看來,這位新任的弱冠閣老,有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淡定與狡獪,像一潭看著淺、實則深的綠水,興風作浪時能淹死人不償命。

可要說他無懈可擊吧也是瞎話,清賢的官員們大多講究修身養性,唯獨蘇晏與同僚、親王乃至新君都傳出過風流韻事,個人作風不太正派,卻至今沒有翻船……總之,是個一言難盡的厲害人物。

於是“厲害人物”在朝會上的沉默,便也透出了一種高深莫測的意味。以至於在散朝後,兵部與禮部的不少官員明裏暗裏打聽內閣的決策方向時,把打探蘇十二的口風擺在了最前面,關注度甚至超過了對首輔楊亭。

蘇晏沒想到的是,他口若懸河時,風頭蓋過一眾朝臣;他沉默是金時,風頭依然蓋過了內閣諸臣。

由此看來“蘇相”這一私下稱呼,無論是出於拍馬屁還是觸黴頭,都叫得不冤。

散朝後,清和帝在禦書房單獨傳召了蘇閣老。

“這是司禮監按我的意思,擬好的給阿勒坦的回應,你看看。”朱賀霖將一封寫在黃帛上的國書遞過來。

蘇晏展開細看,見基本采納了他的意見:先是對阿勒坦要把“聖汗”升為“天聖汗”的逾矩行為,表達了不滿與譴責之意。接著進行安撫,正式賜封他去世的父親虎闊力為“平寧王”兼“瓦剌可汗”;賜封阿勒坦本人為“順義王”兼“北漠可汗”,等於是承認了他吞並韃靼的合理性。並且許諾,只要他安安分分不升尊號,大銘就會派出最合適的官員去參加他的祭天大典。

“……最合適的官員是什麽意思?”蘇晏琢磨道,“難道真要派我去?”

朱賀霖撇嘴:“你想得倒美!虧了你之前提醒,我讓錦衣衛把當年身在清水營的官員們又篩過一遍,還真找出了另一個符合條件的。”

“誰?”

“陜西行太仆寺的一個寺丞,當年是嚴城雪的手下,在清水營負責征馬,整好二十出頭。瞧,都對上了,阿勒坦這下總該沒意見了!”

區區一個六品寺丞,讓他代表大銘去北漠當參禮官,這是赤裸裸的瞧不起……阿勒坦估計得氣瘋。蘇晏扶額無語。

朱賀霖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嗤道:“我可以派個三品官員當正使,他當副使——怎麽樣,夠給‘聖汗’面子了罷?”

其實蘇晏自己也不一定願意去,想來想去,覺得朱賀霖這法子可行,暫時先這麽著吧。至於等阿勒坦見到這位副使後會是什麽反應……誰知道呢。

朱賀霖見他沒意見,便將這封國書裝入盒子,吩咐內侍傳下去,派專人立即啟程送往靈州。據說北漠的使者還蹲在清水營,等大銘皇帝的回復呢。

殿門打開,出去了一個傳書的內侍,又進來了一個稟事的內侍。

“陛下,錦衣衛指揮使沈柒在殿外求見,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沈柒?朕沒召他,他來做什麽。”朱賀霖聽了,拿眼去瞟蘇晏,嘴裏道,“還真是個蜂子,嗅著哪裏有花兒,就往哪裏飛。”

蘇晏並不想被比喻成花,同時懷疑朱賀霖又在用諧音梗貶損沈柒,無奈地笑了笑:“沈指揮使急著面聖,想必有要事稟報,臣就先告退了。”

“慢著!”朱賀霖叫住了他,“你先別走,不妨一起聽聽沈柒究竟要說什麽。”

內侍退出殿外,朝沈柒點點頭,待他進去後,把殿門重新關閉。

沈柒走入禦書房,見朱賀霖正與蘇晏盤腿坐在彌勒榻上,據桌手談。

眉梢微微抽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上前行禮。

蘇晏轉頭看沈柒,露出一點兒苦笑的神色——就內侍出殿傳話這短短幾十秒時間,朱賀霖跟打了雞血似的迅速行動起來,硬把他拉上榻,扒了靴子、擺上棋盤,做出一副君臣諧樂的模樣,不是為了刺激沈柒,又是什麽。

所幸,沈柒相當沉得住氣,在不發瘋的絕大部分時間裏,要比普通人冷靜得多。

“什麽事,非要在朕舒心時來打擾?”朱賀霖看也不看沈柒一眼,在星位落下黑子,“嘖,清河,你又放水是不是?都說了不需要讓,不必故意討我歡心,你以前連贏十把時,可沒跟我客氣過。”

現在我也沒讓著你啊,更別說討什麽歡心了……長進了啊小朱,把這怪裏怪氣的話說給誰聽?蘇晏默默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