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這是我們的貓(第3/4頁)

然而並不是召他返京,相反的,是讓他遷出南京皇宮,去鐘山腳下結廬而居,謫守孝陵以省其咎。

朱賀霖將詔書反復看了三遍,既難以置信,又覺早有預感——

他聖明的父皇在詔書中寫得很清楚:

南京長治久安,你一來祭陵就出了災難,難說不是天譴;嫌犯既已落網,你一審就離奇死於獄中,必定有所欺瞞。

從犯業已斬首,白鹿案就此了結,但並非你沒有過失,而是朕這個父皇給你面子,不想弄得太過難堪。你要反躬自省,看自己究竟夠不夠得上“太子”的道德標準,珍惜你現在擁有的,別再讓朕失望。

鐘山尚未恢復原貌,你就去孝陵腳下謫居守陵,什麽時候太祖皇帝原諒你了,再提回京的話。

“什麽叫‘難說不是天譴’?什麽叫‘必定有所欺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朱賀霖將詔書棄擲於地,先是委屈憤懣,繼而心灰意冷,“謫居守陵,不論歸期,這分明就是流放……太祖皇帝如何原諒、何時原諒,難道還靠給他托夢嗎?!這種虛無縹緲的借口……借口……”

他難過得說不出話,一屁股坐在殿內台階上,用雙手緊緊抱住了腦袋。

蘇晏沉默片刻,上前拾起詔書,從頭到尾仔細看完,心力交瘁地嘆了口氣。他在朱賀霖旁邊坐下,卷起詔書輕輕放在對方大腿上:“擲天子詔乃是大不敬之罪,萬一被有心人看到告密,恐又惹來一場腥風血雨。”

朱賀霖抱著頭喃喃:“我該何去何從?真的就這麽老老實實遵命而行,去鐘山守不知多久的陵?直到將來某一日,父皇再找個虛無縹緲的借口,廢……”他極為艱難地吐出這個字,“廢了我的太子之位,讓我一輩子老死陵前……”

蘇晏霍然起身,在他面前踱來踱去,揚聲說道:“我該何去何從?真的就這麽心甘情願地挨一頓廷杖,從此捏著鼻子不敢再發半點異見?直到將來某一日,衛家把我像只螻蟻一樣碾死在鞋底!”

朱賀霖擡頭看他,眼神有些驚愕。

蘇晏高舉雙手,繼續質問自己:“——我該何去何從?真的就在這個爛透了的地方官場隨波逐流,再不必費力不討好地革弊鼎新?直到將來某一日,百姓唾罵我,說什麽還陜西清明世道,結果又是一個貪官汙吏!

“——我該何去何從?真的就這麽屍位素餐地留在南京養老,從此將所有抱負拋諸腦後,遇到困難苦楚便與太子一同抱頭痛哭?直到將來某一日,太子被廢,而我作為黨羽也難逃一死——”

朱賀霖猛撲過去,捂住了蘇晏的嘴,激動之下用力過猛,雙雙摔倒在地。

“別說了,別說了!”朱賀霖羞愧萬分,哀求道,“我知道錯了!清河……”

蘇晏掰開他的手掌,喘氣道:“自從入仕為官,但凡有一次身處困境時我心灰意懶、喪失鬥志,現在墳頭的草都有你朱賀霖高了!你這算什麽?至少人還活著,至少名分仍在,你自己不垮掉,將來未必沒有起復的機會。你若是自己先垮掉……劍在哪裏?我他媽先跟你割袍斷義,然後棄官而逃保命去!”

朱賀霖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你別走,別離開我!”

蘇晏惡狠狠回應:“我就走,一刀兩斷——貓歸我!”

朱賀霖紅著眼眶,笑出了聲:“貓歸你,我也歸你,你走哪兒都得綴著個我,不如就在此地安身立命,等待時機。”

蘇晏噗一下泄了氣,四仰八叉癱在地板上,半晌後方才喃喃:“你醒悟了就好。”

朱賀霖把手臂壓在他起伏的肚皮上,一條腿也側過去壓著他的大腿,沉聲道:“只要有你在,小爺什麽都不怕,什麽都能忍。”

“知道了,起開,壓死我了!”蘇晏拍了拍他的胳膊,不忿地嘀咕,“明明比我小三歲,肌肉梆硬,還忒沉。”

梨花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站在案幾上,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兩人,一雙琉璃眼愉悅地眯了起來……

塌腰、擡尾,它猛地一蹦,淩空躍起——重重踩在蘇晏胸口。

仿佛重槌擂胸,蘇晏“嗷”的一聲慘呼,幾乎噴出老血,捂胸求饒:“別踩奶!”

朱賀霖嚇了一大跳,揮手把梨花從他身上甩了下去,緊張地給他揉胸順氣:“沒事吧,沒事吧?”

梨花打個滾起身,因為從未在鏟屎官手上受過這般粗暴對待,氣得尾巴連甩,躥出了宮殿。

蘇晏好容易緩過一口氣,覺得命去了半條,含淚罵:“這貓他媽的比你還沉!”

朱賀霖舍不得他疼,可也舍不得休了貓,便訥訥道:“下次你躺下前,我記得把它關進貓舍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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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舍了儀駕,只帶少量宮人與侍衛,懷裏抱只狸花貓,一身青袍出了南京皇宮,踏上前往鐘山守陵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