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此先生彼先生

“滾!都給本宮滾出去!”一個翡翠胭脂盒砸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一對臉色嚇得發白的年輕男女,衣衫也來不及穿好,連滾帶爬地退出殿門。

“……你為什麽不滾?”衛貴妃瞪視阮紅蕉。她的鬢發有些淩亂,主腰上的紐扣也松了,盛怒之下,眉眼間的燥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撲面而出。

阮紅蕉知道對方只需動一動檀口,自己就會悄無聲息地去做深宮哪口枯井內的一縷幽魂,心裏說不畏懼是假的,但她畢竟見識過風浪,連北鎮撫司主官的厲氣都曾面當領受過,一對比,衛貴妃的怒火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

她款款上前,將衛貴妃外披的薄衫往脖頸處攏了攏,遮住主腰的肩帶,柔婉而不失摯敬地說道:“兩個潑弟子沒分寸,攆出去受罰就是了,娘娘萬不可氣壞了身子。須知咱們女子嬌嫩,最是經不得氣,這氣多了不僅傷身,膚色也會變暗沉呢。”

衛貴妃當即摸了摸臉,又轉身去照鏡子,見鏡面中自己橫眉怒目的確有損顏色,忙以指腹輕柔眼眶。

阮紅蕉扶她坐下,取了桌面的金篦梳,為她輕柔地梳理青絲。鏡中映出兩張人比花嬌的面容,並蒂蓮似的好看。

“娘娘真是美艷無雙,”阮紅蕉道,“奴家閱美無數,到了娘娘這裏,才知自己之前眼界多麽狹小。”

衛貴妃吃了勸又受了哄,怒氣不覺消去大半。

這阮紅蕉乃是京師名妓,據說琴棋詩畫歌舞無一不妙,又精通待人之道,很得士林追捧,許多官宦子弟迷她迷得要死要活。秦夫人聽聞她艷名,便召來自家侯府,想給自家有失寵之虞的女兒,上一上“如何讓男人神魂顛倒”的課。

衛貴妃本來心裏有些排斥,覺得讓妓子來教導貴人,簡直滑稽。但秦夫人勸道:“男女之間那档子事,可不分貴賤。否則為何連宋徽宗都流連青樓,難道三宮六院就沒有美人了麽?還不是李師師有魅力有手段。乖女兒,你就權當再學一門技藝,要知道男人沒有一個不貪歡的,回頭你把皇爺身子伺候舒爽了,心也就回來了。”

衛貴妃被母親說得有點心動,便見了這阮花魁,果然是有容貌、有手段,相處時也讓人感覺舒服。

幾次教習之後,衛貴妃幾乎把她當作了撫慰深宮寂寞的女伴,莫說時不時召來逗唱解悶,就連去佛寺燒香也要帶著。

今日那兩個娼門弟子在演示時失言,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把本就憋火的衛貴妃惹惱了,故而遷怒阮紅蕉。

而阮紅蕉似乎完全不受影響,仍用愛贊的語氣說:“連同身為女子的奴家都情不自禁為娘娘心動,更何況男人呢?”

衛貴妃忍不住吐起了苦水:“說得倒好聽。來回教習好幾次,也不見得有用,皇爺依然不臨幸……什麽內媚之術,學了也是白學!”

阮紅蕉道:“娘娘得先把皇爺引來呀,見面三分情,氣氛烘起來了,才好繼續後面的事。”

“本宮如何不知!皇爺最近來永寧宮的次數倒是比之前多了,但本宮瞧他為的還是看望昭兒,偶爾一兩次留宿也是在偏殿。外頭不明內情的人,還以為本宮復寵了,又開始各種獻媚。其實呢,內中苦澀只有本宮自己知道。”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啊,娘娘。既然都在一處院落了,半夜爬個床也不是什麽難事。”

“試啦!沒用。”衛貴妃嘆氣,“禦前侍衛說是要加強戒備以防邪教行刺,日夜守在殿門,害本宮連龍床的邊都挨不上。”

“……是有點棘手。”阮紅蕉蹙起眉尖,很是為她煩惱與綢繆的模樣,“不過願意來娘娘這兒,總歸是好事,只要人在,多少有隙可入。”

衛貴妃神色舒展了不少:“這倒也是。其他幾宮不說,都冷習慣了,可太子那邊,皇爺之前可是夜夜叫去養心殿學習政務的,如今聽說也不大召見了。聽說朱賀霖可失落得很呢。”

她直呼太子名諱,按宮規是不敬之罪。阮紅蕉卻只當沒聽見,替衛貴妃梳理好頭發,又拿桂花油細細塗抹保養:“二皇子玉雪可愛,當然更討皇爺歡心。民間不都說了,爹娘愛幺兒。”

衛貴妃笑起來:“是呀,昭兒自己爭氣,生得像皇爺,又聰明伶俐,太後簡直把他愛進心尖。我瞧皇爺看他時,目光也格外柔和。你說,皇爺喜歡昭兒,能勝過朱……太子麽?”

這話,哪怕對方問得,自己也答不得。阮紅蕉後背冷汗洇濕,用理所應當的口吻說:“皇家是天,奴家是泥。泥哪裏能知曉天意,頂多也就插條枝杆,開朵花兒,被娘娘摘去插鬢角,得皇爺贊一聲‘人比花嬌’,就算是祖上積福了。”

衛貴妃此刻真是愛煞了她,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往自己肩上放:“你替本宮揉揉肩,推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