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贏的走輸的死(第2/3頁)

他換了口氣,又補充:“皇爺是什麽性情,大人難道不清楚?”

沈柒當然清楚,但更清楚蘇清河有多招人。且他對景隆帝始終存有感激與敬慕之意,雖說“絕不以色侍君”的確出自內心,但也難保不被對方的恩威並施與蓄意綢繆打動。

即便他堅守住了,這份防禦在絕對權力面前也不堪一擊。皇帝若是私欲熏心連體面也不要了,他能怎樣?是掛冠而逃,還是抵死抗爭?他家世代為官,父親蘇知府還在任上呢!

這場牽鉤,兩頭力量懸殊。若你力竭而敗,我不怪你——這句話不僅是在替蘇晏開脫,更是給自己內心的猛獸加一重鎖鏈。可如今,他再次聽見了野獸的狂暴咆哮,與鎖鏈鏗然欲斷的聲響。

“繼續盯著。萬一真發生了什麽‘不慣例’的事,來東市街尾的餛飩攤子找我。”

高朔看著沈柒幾個縱躍消失在屋脊後,撓了撓後腦勺,“貼身侍衛那事還沒完,怎麽又扯上皇爺了?蘇大人真是造孽……不對啊,咱們沈同知還有心情吃餛飩?”

-

東市雖然熱鬧,街尾的餛飩攤子卻蕭條,蓋因老板不會做生意,餛飩口味不咋地,蔥花和醋還要另外算錢。加上老板的腦子似乎有點問題,找零也總是有三沒二,以至於客人越來越少。

就這樣,攤子仍風雨無阻地開著,大概勤能補拙,居然苟延殘喘了好幾年。

昏暗的燈籠下,沈柒從墻角暗處慢慢走過來,坐在歪斜的條凳上,把繡春刀擱在桌邊。

中年老板肩頭搭條臟棉巾,過來招呼客人:“吃什麽?”

沈柒道:“面。”

“沒有面,我這裏只賣餛飩。”

“那你還問我吃什麽?”

老板愣頭愣腦地改口問:“吃幾碗餛飩?”

沈柒盯著他看:“一碗,沒有餡兒的豬肉餛飩。”

老板怔住,呆滯的眼珠一輪,像是木雕忽然活了起來。他說:“客官請稍等。”

不多時,一碗煮好的餛飩皮擺在沈柒面前。老板說:“有餡兒和沒餡兒的一個價。蔥和醋還得另外加錢,要嗎?”

沈柒不回答,自顧自往碗裏加了一勺蔥花、三滴醋,把餛飩皮吃完了。

老板在桌對面坐下來,臉上浮起笑意,“北鎮撫司錦衣衛同知,沈大人。就是您,把前任主官馮去惡馮大人送上了斷頭台。”

“你錯了,不是斷頭,是腰斬。”沈柒冷冷道,“臨死前,他告訴我一個秘密。”

-

地面坍塌的大坑邊緣,浮音手腳並用地從石塊間爬了出來。他滿是血口的手指緊握著鶴骨笛,奔跑幾步,又脫力地栽倒。

正是黎民前夜深最深濃的時辰,西邊天際的一鉤殘月,被沖天的火光與黑雲遮蔽。

劍光取代月光,劃破夜色,直抵浮音的眉心。

荊紅追身上衣衫破爛,面上塵土、脂粉與汙血糊做一處,只一雙眼睛依然如晨星如冰河,湛然而冷漠。他說道:“你輸了。”

浮音喘著粗氣,語聲斷斷續續:“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不想的……”

荊紅追道:“但已經是這樣了。”

“師哥,給我個痛快……”浮音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扯他的裙擺。

荊紅追向旁一側,避開了,“我會給你個痛快。”

浮音的眼神,像深水下的火光,微微亮起。

“但在那之前,你得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包括營主,還有營主背後的力量,全部交代清楚。”

“……你要對我逼供?還是要拿我去臭名昭著的北鎮撫司用刑?”浮音臉上露出痛楚而扭曲的笑,笑著笑著,咳出幾口烏血。他靠著一根倒塌的柱子艱難坐起身,將染血的笛身攥在掌心,“師哥啊師哥,你總是這樣,看似劍下留情,實際上卻把我推向更痛苦的深淵……在七殺營‘蠱鬥’時如此,現下依然如此!”

荊紅追聽出他語氣中郁烈的恨意,沉默了一下,問:“你恨我,因為我當初向營主求情,留你一命?”

“求情?是啊,你的劍法從來都是最犀利有效、直取目標。你的求情也一樣,用最簡單有效的說辭,打動營主。”

荊紅追想起當時他對營主說的話:

營主見過幾個從血瞳中恢復清醒的人?

他是不是個很好的研究對象?

這兩個問題,讓營主終於打破沉默,回答:不錯。

“你想起來了?我的確活了下來,是‘蠱鬥’中輸了,卻能繼續活著的唯一一個殺手。但我寧可死在當場,死在你劍下!你以為我被編入另一個小隊,所以幾乎不再見到我?”

浮音吃力而尖銳地冷笑起來,靨渦拉扯在面頰上,像一條慘烈的傷疤,“你錯了,我真的如你所言,成了‘很好的研究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