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關系有點復雜

是夜,豫王府寢殿的門碎了。

蘇府小廝收到了自家大人親筆的一封“今夜不回家,不必守門”的手書。貼身侍衛徹夜不眠,把某位訪客留下的,散發著鹵雞爪味的紙條捏成了粉末。

沈府主院正房內的燈火亮了又熄,熄了又亮,整整兩日夜沒有人出來,飯菜只送到門口,連窗棱縫兒裏都透出了酒香。

一歲零十個月的阿騖小朋友,在婢女姐姐的溫柔陪護下,有吃有玩,樂不思蜀,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親爹已經把他棄置了兩天。

臘月二十八上午,蘇晏打開房門,剛擡腳就踢在門檻上,險些跌個倒栽蔥。幸好身後的沈柒眼疾手快,一把撈起來。

蘇晏埋怨:“都是你,這下我越補越虛了。”

沈柒輕笑著蹭了蹭他的後腦勺,“沒事,慢慢再補。”

“手撒開,撒開!來來往往都是人,瘋了你。”

“能在我府上留下的人,首要就是口風緊,保證一個字也漏不出去。”

蘇禦史要臉,某些時候臉甚至比菊花重要,聞言心放下大半,推開沈柒,慢吞吞往外走。

沈同知還想纏他,“再兩天就除夕了,不如留下過年,初二再回娘家。”

蘇晏刻意沉著臉,眉梢眼角慵懶又饜足的春意,卻似三月柳絮悄無聲息地飄飛。他薄斥道:“什麽娘不娘家,扯淡!我當然要回去,誰過年在兄弟家過。”

一下床,他嘴又硬.了,把沈柒氣得牙根癢癢,恨不得拿綢帶給捆在床上,這輩子都別想出房門半步。

這個陰暗的念頭一閃而過,腦海中隨即又跳出了高朔的話。

高朔來向他匯報陜西這半年的經歷時,勸解道:“酒也一起喝得,覺也一起睡得,如此看來,‘兄弟’和‘娘子’又有何區別呢?蘇大人想留著這塊遮羞布,就讓他留唄。”

沈柒深吸口氣,覺得心裏好過了些,於是也不再強留,另做打算。

蘇晏嘀咕道:“就剩兩天了,我要送人的拜年禮還沒買齊,得趕緊回家開清單……不對,我得先把阿騖送回去,家裏哪有婢女照顧他呢。”

“到底誰家的娃,我幫你送?”沈柒說。

蘇晏連連搖頭,急中生智,忽然想起個極合適的人選。他一拍大腿:“我怎麽把應虛先生忘了?”

大腿上有好幾道牙印,這一下拍疼了,他氣得在沈柒的小腿上踢了一腳,抱起阿騖就往門外走。沈柒命人備好馬車,想親自送他,也被直接拒絕了。

蘇晏在路過的集市上買了不少年貨,同拎著去陳實毓的醫廬。

陳實毓懸壺濟世,快過年了還開著醫廬接待病人,見蘇晏進來,微愣後起身迎接:“蘇大人從陜西回來了?一路都平安順遂罷。”

蘇晏笑著把年貨放在桌上:“前幾日回來,放心,不是來看病的,是來看應虛先生的。”

陳實毓捋須而笑:“蘇大人仁厚,老朽愧不敢當,回頭就把年禮送去貴府。”

說話間又覺得他懷中娃娃眼熟,定睛一看,“這不是豫王世子?”

蘇晏順勢把阿騖放在地上,任他爬條凳玩兒,對陳實毓拱手:“這事兒還得辛苦應虛先生,把孩子送回去。”

“蘇大人不是與豫王殿下有舊,這是何意?”

蘇晏尷尬地笑笑:“有舊是有舊,但也有點齟齬,如今不好碰面。還望應虛先生不嫌麻煩,幫我跑一趟豫王府。”

陳實毓答應了,並說願意賣自己這張老臉,幫他在豫王面前盡量化解。

蘇晏連連說不用,只要把世子送回豫王手上就行。

陳實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當即關了醫廬,帶著阿騖坐車來到豫王府,通報後進了門。

奶媽們聽說世子回來,一湧而上抱起阿騖,又是親又是哭,心疼他在外面受了委屈,甚至還有人小聲罵了聲:“這爹是怎麽當的!”

長史崔醍匆匆迎上來,拱手:“應虛先生真是及時雨啊!在下正想命人去請先生呐。”

陳實毓怔道:“怎麽了崔長史,可是你家王爺出了什麽事?”

崔醍說:“王爺這幾日抱恙在身,夜裏睡不好,噩夢不斷,性情也變得暴躁許多。府內的醫官開了寧神敗火的藥,不見效果,還望應虛先生前去看一看。”

陳實毓為難道:“老朽是外科大夫,不是內科,怕不對症……先看看什麽情況吧,不行再找其他大夫。”

崔醍大喜,領著他前往後殿。

豫王坐在圓桌旁,抱著頭,雙肘撐在桌沿,一動不動。聽見通報方才擡頭,疲憊地看了陳實毓一眼,道:“毓翁來了。”

“四殿下。”陳實毓上前,在旁邊的圓凳坐下,觀顏察色。見豫王精神有些萎靡,印堂無光,眼眶底下透著烏青,眼白布滿血絲,像是邪火犯心的失寐之證。又切了脈搏,躁亂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