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來來往往的信(第2/3頁)

他前後給太子寫了七封回信,詳敘途中所見所聞、諸多趣事,在紙頁間談笑風生。

他給沈柒只回了一封信。就在幾天前,連帶題目31個字,是一首七絕。

——前世上選修課時,寫格律詩一直都是蘇晏的弱項,主要是平仄合得頭疼。穿越後在恩榮宴上,皇帝命他作詩,他怕露醜就整了個打油詩,蒙混過關。

可如今他想寫詩。不抄五百年內的古人,也不抄前世網絡美句了,就老老實實地、絞盡腦汁地,自己寫一首。

蘇晏喝了幾口小北溫好的禦寒酒,咬著筆杆,望向窗外苗圃裏的霜楓寒菊,沾墨寫道:“酒染霜林醉夕曛,風過黃花如卷雲。寒戀重衾瘦骨倦,錦字聊題更寄君——”

寫到最後兩句時,覺得有些閨中幽怨之氣,不滿意地把紙團一揉,丟了。

重新琢磨之後,他慢慢寫道:“此身尤在千山外,一夕魂夢過樓台。為許故園東籬下,菊花悠閑著酒開。”

這首他自覺挺好的,既顯得承情重諾,又不乏閑適氣息,但“菊花、開”仨字看著就屁股疼,於是把紙團狠狠一揉,丟了。

蘇晏撓著額發,煩惱地嘆氣,末了終於憋出一首合律又委婉的。他生怕自己反復斟酌,腦細胞又要死一大片,幹脆就這麽直接塞信封裏,寄出去得了。

遠在京城的沈柒收到這封期待已久的回信,拆開後見是一首名為《有所思》的七絕——“清光無意入疏簾,漸次盈虧又月弦。雁夢醒時尋錦素,落花深處數流年。”

他讀來讀去,覺得似乎隱隱有思念之意,又似乎只是感嘆流年易逝。沈柒左右拿不定,深恨自己詩文念得少,於是親手謄抄出來,找了個曾是落第秀才、後棄筆從戎當了錦衣衛的總旗,讓他解讀詩意。

秀才總旗看了看,是上官的筆跡,立刻就開始大拍馬屁。沈柒不耐煩道:“叫你解意,誰叫你點評?這詩寫得好不好不重要,我覺得好就行。就想讓你看看,寫詩的人究竟有沒有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總旗不明所以地問。

沈柒峻色瞪他:“大老遠千辛萬苦寄一首詩,你說是哪個意思!”

“哦——”總旗頓悟,忙指向紙面,“有的有的,大人請看第三句。‘雁’乃長情鳥,也是傳訊鳥,有‘鴻雁傳書’之說,而‘錦素’用的是‘魚傳尺素’的典故,是情書交酬的意思。這句說寫詩之人半夜夢雁而醒,起身尋找心上人寄來的書信呢!”

沈柒聽了,按捺滿心歡喜,擺出一副隨口而問的神情,淡淡地稱許兩句,把這總旗打發走了。

人一走,他就把信紙用力摁在胸口,用它去壓制那顆狂跳不已的心。

沈柒把這封信與前一封同放進錦囊中,白天揣在懷中,夜裏藏在枕下,度日如年地推測蘇晏的歸期。

而千裏之外的陜西,蘇晏在與龍泉的談話中走了神,想起那些來來往往的信,直到對方喚了他好幾次,才驀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點倦了,精力不濟。”

龍泉道:“大人好好休息,至於那名自稱是豫王府派來的信使,不如等明日再見。”

“無妨,把他帶到書房來。問清楚我心裏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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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蘇晏請那名信使落座,打量完問道:“傷勢要不要緊?”

信使搖頭:“多謝大人關心,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你怎麽會落到平涼郡王手裏,還被毆打?”

“卑職乃豫王爺親衛,奉命來給蘇大人送信。本想蹲在郡王府外面,等大人出來,不知怎麽引起了王府護衛的注意,十幾個人從背後包抄,一擁而上把卑職套了麻袋,拖進郡王府。”信使一臉愧色,“是卑職疏忽大意了,以為府城的街頭安全。”

蘇晏“嘖”了一聲,不無嘲諷地說:“先前我見豫王參加端午射柳,扈從眾多,平日京城裏來去,身邊也有不少侍衛,如何連信使都不舍得多派幾人?”

那信使正色答:“並非不舍得,而是莫可奈何。自十年前皇上下了禁令,王爺就再也沒能越京畿界碑一步,哪怕遣人出京,也在禁止的範圍內。王爺派我一人偷偷前來陜西,已是冒了大風險,萬一被皇上知曉——”

他頓了頓,又說:“卑職臨行前,王爺囑咐務必要親手交予蘇大人,並討一封回信。若無回信,卑職這輩子就別想回京了。可那封信之前被平涼郡王強奪而去,不知蘇大人拿回來了麽?”

拿是拿回來了,蘇晏沒打開看,怕辣眼睛兼氣得肝疼,險些直接燒掉一了百了。

他黑著臉,掏出信封往書桌上一拍,“這信你原原本本地給他送回去,就說我不想看。”

“這如何使得?”信使十分為難,“卑職無功而返,無法向王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