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蘇大人失蹤了

蘇晏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充足的睡眠後,他感覺精神飽滿,連滿身淤青也沒那麽疼了似的。就是身上的衣物經過水浸火烘,又在石床上壓了一整夜,已經皺得不成樣子,想必此時的自己也是形容狼狽。

山洞裏只有他一個人。蘇晏揉揉臉,剛想跳下石床,荊紅追捧著樹葉碗進來,看到他的第一眼,臉頰微微泛紅,低頭道:“大人,喝點水,我們就出發。”

今日天晴,前夜的雨水已經蒸發,清水想必不好找。蘇晏喝了些水,端詳荊紅追的氣色,有點擔心:“你的傷……”

“不礙事,帶大人出谷的力氣還是有的。”

蘇晏堅持拆開纏繞在他腰間的布條,查看傷口,發現發炎症狀更明顯了,甚至開始流出黃褐色膿水。

“走吧,趕緊上去找個大夫,實在不行,找點消毒工具和草藥也好。”

兩人走出洞外,順著荊紅追剛才探出的路線,向谷頂攀登。

——本來貼身侍衛要背著他家大人上去,但蘇晏考慮到他後腰的傷和失血過度的身體,堅決拒絕了。

“不要背。也不要公主抱……呃,‘公主’就是個修辭詞,與我並無關系……總之困難時候拉我一把就好。”

話是這麽說,然而蘇晏還是低估了峭壁的攀爬難度,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所以全程基本上都是靠荊紅追扶持著,用凝滯不順的輕功一點點蹭上去的。

終於登上崖頂,兩人大是松了口氣。

休息片刻後,兩人緣著河流朝上遊走,在附近的一座村子裏找到了個兼職赤腳郎中的伐薪人,給荊紅追的傷口敷上去腐生肌的草藥。

當然,蘇晏再次強調了他的“消毒”理論,先用沸水煮過的竹片制成鑷子,清理傷口內的木屑碎石。這些雜物已和皮肉粘連在一起,取出時免不了要撥開血肉黏合處,鉆心劇痛比受傷當時更甚。

赤腳郎中操著兩人幾乎聽不懂的濃重鄉音,比劃示意要把化膿處的壞肉剜掉。

蘇晏看看對方滿是陳年汙垢的指甲縫,決定還是在對方的口述指導下親自操刀,折騰出一頭冷汗。

荊紅追趴在木床上,側臉看他,神色柔和,眼底滿是純粹的信賴,除了偶爾咬緊牙關,額角青筋跳動幾下之外,並未露出半點畏疼之色。

傷口比預想的更深,蘇晏前世並未接受過正規的醫療培訓,故而也不敢深入處理,剔除雜物、剜去壞死組織,把傷口用烈酒清洗一下,就敷上赤腳郎中炮制好的草藥膏。

接下來就只剩下每日換藥和聽天由命了。但願傷口不要被細菌感染,蘇晏在心裏向上天祈禱。

救了沈柒性命的那份土法青黴素可以算是曇花一現的奇跡,也就比古人用長綠毛的糨糊敷塗傷口先進那麽一點。在成立菌種培育實驗室,研究出可以依托於這個時代科技水平的提煉方法之前,他想他再也沒可能制出第二份可以救人的青黴素了。

赤腳郎中對荊紅追的意志力很是佩服,加之聽蘇晏說他們是逃避韃子時摔下山谷,導致盤纏遺失,不但沒索要診療費,還贈送了一大包草藥。

蘇晏想買馬,但這個村子貧窮得很,連頭拉磨的毛驢都沒有。他們只得感謝過郎中之後,徒步前往幾十裏外的橫涼子鎮。所幸行到半路,遇上幾名鹽販子,蘇晏猶豫片刻,用身上唯一值錢的火鐮換了一匹老馬和裝滿清水的一個牛皮水囊。

荊紅追見他猶豫,便猜測這個火鐮不止是個精美飾物,還另有意義,否則依蘇大人的性子,連豫王送的價值連城的玉石西洋棋都不上心,轉手就束之高閣,何以會對一個火鐮露出不舍的神情。

“屬下去幫大人拿回來?”他目視遠去的鹽販子,向蘇晏提議。

蘇晏知道這個“拿”肯定不會走正當途經,搖頭苦笑:“讓你去做偷雞摸狗的事,太丟份。沒了就沒了吧,說明我和這東西沒緣分,走吧。”

兩人同乘一匹馬,為了照顧荊紅追的傷口不敢疾馳,讓馬匹悠悠小跑著,天黑前抵達了橫涼子鎮。

隔著幾十丈就聞到臭氣熏天,是血肉腐爛後散發出的氣味。荊紅追從衣擺處撕下所剩無幾的布料,將兩人口鼻層層覆蓋,驅馬進入鎮子。

鎮子已成了空無一人的廢墟,遍地屍體卻不知所蹤,想必是被人處理掉了。

在他們原本激烈戰鬥的地方,不見死去的韃靼騎兵與錦衣衛的屍體。兩輛馬車也不見了,黃土路面的車轍痕跡,被之前的暴雨沖刷掉了,無法判斷車子被趕去何處。

只大片大片的黑褐色血跡殘留在四處,陽光下散發出難聞的臭氣。

兩人轉了一圈,沒有發現更多的線索。蘇晏被熏得頭昏腦漲,不得不離開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