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究竟吃誰的醋(第2/3頁)

他說得輕描淡寫。豫王吹著茶杯裏的浮葉,悠然呷了一口,也不知信了還是不信。

豫王不開口,沈柒也不主動說話,一時間書房裏氣氛僵冷。

“哎呀,孤王竟忘了,清河囑咐過,叫我別和你搭腔。”豫王忽然道。

沈柒:“?”

“說是他會吃醋。”

沈柒:“!”

豫王似笑非笑看他:“你說,清河他究竟是吃你的醋,還是我的醋?還是吃其他什麽人的醋?”

沈柒:“……”

景隆帝在此刻走進書房,豫王起身拱手,沈柒跪叩道:“臣奉詔,叩見陛下。”

皇帝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往書桌後面一坐,隨口問:“方才朕未至時,你們聊些什麽呢?”

沈柒還未想好如何回答,豫王笑道:“聊‘吃醋’呢。”

皇帝微怔,無奈地薄斥:“少把你那套風花雪月的獵艷經,來汙染朕的錦衣衛。叫你來,是談天工院建院之事。那靈光寺,真的非拆不可?”

豫王不久前奏請拆撤靈光寺,騰出空地來建學院,皇帝本已同意,不料又生變數——

靈光寺主持繼堯,年方三十,生得身材雄壯、儀表堂堂,是個出名的大師,常往來宮中展示各種法術,最拿手的就是點石成金。他聽聞消息當即去謁見太後,也不知說了什麽,太後發話,說靈光寺不能拆,淺草坡那塊地皮也不宜建學院,會壞了佛門風水,讓皇帝另想辦法。

豫王聽聞,直入慈寧宮,毫不客氣地面叱繼堯:“佛門焉有風水?僧人何修道術?你那烏煙瘴氣的寺廟,泥像上貼的是什麽金?”

繼堯厚顏答:“貧僧佛道雙修,也念得佛經,也施得道法。至於靈光寺佛像上貼的,不是金,是千萬百姓的一顆樂善好施之心。”

豫王當著太後的面,一巴掌把他扇了個胡旋舞。

太後深宮寂寞,就靠繼堯大師的把戲取樂,又兼記恨蘇晏害衛浚斷了胳膊,害她妹夫被皇帝日日申飭,使得秦夫人在她面前見天兒地哭,哭得她心煩意亂。

她本想借著官員們彈劾的東風,趁機將蘇晏收拾一通,可惜皇帝手快,沒幾日就把人外派出京,一口惡氣無處發散。於是恨屋及烏地排斥起蘇晏提議的新學,幾次叫豫王把這差事辭了。

意外的是,兩個素來孝順的兒子,在關乎蘇晏的事情上,態度出奇的一致。一個口是心非,嘴裏說著貶降,手上卻將尚方劍賜出去。另一個裝聾作啞,整日忙著建院之事,連入宮問安也少了。

今日豫王來慈寧宮,話沒說兩三句,就動手打人,太後氣得肝顫,指著他罵道:“老萊子還彩衣娛親呢,你倒好,非但自己不娛親,還容不下能讓你娘開心的!這麽忤逆不孝,待在京城作甚?讓我看了堵心,還不如滾去戍邊!”

豫王低頭挨訓,聽到最後一句,大喜過望:“母後說的甚是!不如下道懿旨,放兒臣出京赴藩?”

太後銀牙快要咬碎,抄起白瓷胭脂盒砸他:“滾出去!敢拆靈光寺,我拆了你的反骨!”

豫王哪裏會被一個盒子砸中,側身輕易避開,忙不叠賠罪告退。

此事傳到皇帝耳中,才有今日禦書房的召見。

眼下皇帝發話,問他靈光寺是否非拆不可,顯然也受到來自太後的壓力。皇帝知道建院地址是豫王定下的,希望在無傷大雅的前提下,顧念太後的心情,各退一步。天工院是肯定要建的,但可以另擇個合適的地址,未必非要拆寺毀廟。

豫王不為所動,答:“臣弟跑遍全京城,只有那處地方最合適。再說,蘇晏看了也滿意。若是要換地址,不如派臣弟去一趟陜西,親自和他解釋?”

皇帝無語,半晌後嘆道:“左不過一座寺廟,拆就拆吧。母後那裏,朕去說項。”

豫王又說:“還有那繼堯,整一個斂財的神棍,張口就是故弄玄虛的套路,我看了就想抽他。母後把他當個玩意兒,他還真當自己是玩意,見天的往宮裏跑,萬一和宮女弄出什麽醜事……還是趕緊處置了的好。”

皇帝也隱隱懷疑,太後除了拿那個俊壯和尚解悶逗趣之外,還有點什麽別的意思,礙於身份只不好說出口。豫王拿宮女做由頭,這麽肆無忌憚地一提,倒把皇帝不能說的猜慮給戳動了。

他警告似的瞥了一眼豫王,轉而對沈柒吩咐:“豫王的話,你都聽清了?這事交予你去辦,既要冠冕堂皇,又要掩人耳目,還要面面俱到。辦好了,朕升你的官,辦砸了,你回詔獄,再蹲一個月大牢。”

皇帝這話看似矛盾,但沈柒頭腦靈光,心眼多、會算計,立刻就悟出話中之意——

皇帝和豫王要聯手收拾妖僧繼堯,但又不方便親自出手。“冠冕堂皇”的意思是,得找個無可指摘的罪名,破了他的高僧光環,讓他身敗名裂,才能順理成章地除去。“掩人耳目”的意思是,這個罪名絕不能牽涉宮內。而“面面俱到”最難,既要讓豫王順利拆廟辦學,還要讓太後無話可說,甚至不能太壞她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