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看誰憋得難受(第3/5頁)

藍喜低頭諾了一聲,嘴角輕揚。

皇帝走進寢殿,空氣中浮動的暗香拂面而來。這氣味馥而不膩,余韻悠長,他一時沒聞出究竟是什麽香,只當禦用監又換了新香方。

紗幔半垂的龍榻邊沿,探出半截冰琢雪砌的手臂,指尖如午夜曇花似的微垂著,在映入皇帝眼簾的刹那間,倏然撥動了他的心弦。

皇帝腳步輕悄地上前,見少年官員手搭床沿,半側俯臥,一襲濃麗紅袍淩亂地搭在身上,赤裸雙足從袍下探出,腳踝曲線玲瓏。

袍子滑落的肩頭,是紅浪中聳起的圓潤山丘,連著清瘦的頸窩。一小片白玉似的胸膛,散漫衣襟掩不住,耀人眼目地剝露出來,連帶著對其余未曾見光的肌膚的遐想,明月般皎潔,驚雷般燦爛,在皇帝眼前炸開。寢殿、皇宮、整個風雲呼嘯的天下從他耳邊寂然而飛速地退去,此刻心神,仿佛只為一人光華所系。

皇帝定定地看了許久,長出口氣,走到床沿坐下,端詳蘇晏泛著潮紅的臉頰,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前額。

蘇晏睡夢難寧地動了動,轉過臉,用嘴唇輕蹭皇帝的掌心。

柔嫩觸感從掌心蔓延而上,呼喚著另一個人的應和,皇帝不堪忍受地抽回了手,俯下身子。

蘇晏依稀感到一道灼熱氣息的接近,如夢初醒地睜眼。皇帝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修眉朗目逐漸清晰,蘇晏帶著醉意笑起來:“皇爺……為什麽在我家?”

皇帝被這笑沖擊得心神一窒,啞聲道:“是你在朕的家,朕寢殿的龍床上……”

“……哦。”蘇晏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頭腦被酒力與香氣浸泡得混沌綿軟,但仍竭盡所能地思考。

他努力撐起身體,怔忡片刻,驀地拍了一下席面。“對,冠禮!我是來行冠禮的……”他一把攀扯住皇帝的龍袖,“皇爺為我加冠!”

皇帝心底發出一聲輕嘆,道:“好。”

蘇晏掙紮著下榻。皇帝輕松抱起他,掂了掂分量,果然又瘦了點兒,不太滿意地挑了一下眉,扶他站在地面。

內侍魚貫而入,將三個烏漆螺鈿方形托盤並一樽酒放在桌案,又弓著腰退出殿外,全程不敢擡頭看一眼。

皇帝輕輕拉開蘇晏身上半解的系帶,大紅吉服彤雲般飄落。皇帝的手在他中單的系帶上遲疑了一下,將之重新系緊,攏好潔白衣襟,取過第一個托盤上的衣物與冠帽,親手為他穿上。

“一加深衣、加緇布冠,意尚質重古。”皇帝的聲音雍雅如常,又似乎多了幾許滯郁。

脫去深衣與緇布冠,換上第二個托盤裏的瀾服和鹿皮帽。“二加瀾服、加皮弁,行三王之德。”

再脫去瀾服與鹿皮帽,換上第三個托盤裏的公服與爵弁。“三加公服、加爵弁,敬事神明。”

蘇晏迷迷瞪瞪地任由他擺弄,穿衣脫衣,戴帽摘帽,如是三回,又拽著皇帝的衣袖追問:“醮詞呢?我記得還有最後一道程序……你說,我跟著念。”

皇帝微微一笑,輕撫他的臉,端起那樽清酒,遞到他嘴邊。

“我不喝酒啦!喝太多了,我頭暈,渾身發燙。”蘇晏扭頭表示拒絕。

皇帝耐心哄他:“喝了才能禮成。這是金莖露,清而不冽,味厚而不傷人,是酒中才德兼備之君子,不會上頭的。”

蘇晏狐疑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好吧,看在你是皇帝的份上。我不抗旨,你可別砍我的頭,也別再打我廷杖,可疼死我了。”

皇帝苦笑:“朕不砍你的頭,也不打你廷杖了……唉。”

蘇晏噘起嘴,就著他的手,乖乖把酒喝了。

皇帝一手扶杯,一手撫摩他的肩背與腰身,喘息著,幾乎語不成聲:“旨酒既清,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蘇晏斷斷續續、有頭沒尾地跟著念了幾個字,眼睛一閉,就往前栽去。

皇帝棄了酒杯,早有準備地接住,將他緊摟在懷中。

蘇晏往他懷抱深處拱去,不住呢喃:“我憋得難受……難受……”

“就好了,”皇帝安慰道,手指顫抖地摘去他頭頂爵弁,扯掉身上公服,呼吸急促得厲害,“就好了。”

蘇晏側臉貼著皇帝堅實的胸口,聽見激烈的心跳,含糊地道:“這是在戰場上麽,鼓擂得這麽緊,想必戰況危急……別擔心,我幫你發掘人才,戚敬塘、李子仰、王安明……還有於徹之……哦,他已經在兵部了,這些都是文韜武略的名將,肯定能幫上你的忙,領兵驅除韃虜,捍衛大銘江山……”

皇帝的手在他的衣衽系帶處僵住,半晌後,緩緩收了回來。

他不該身在此處,不該承受接下來的一切……皇帝艱澀地想,心頭隱隱抽痛。天子的欲望,可以淩駕於眾生、被極盡所能地滿足,也可以輕易葬送一座城池、傾覆一個國家、摧毀一位社稷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