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何不以身相許

謝絕了崔錦屏好意相送後,蘇晏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途中還拐去找了趟雲洗,與他約好今夜子時一同前往南墻根的林子去挖那個坑雲洗擔心他腳傷,想要獨自前去,但蘇晏一再堅持,只好由他。

其時暮色降臨,原以為又要輪著燒用熱水,不料盞茶工夫,浴桶、熱水、香皂等一應洗沐用具都上齊,且聽送水內侍的話中之意,小南院對東宮旨意的解讀是舉一反三,決心務必要把他這位“小爺跟前的紅人”給服侍舒服了。

既然是隱形福利,就安心消受著唄,蘇晏痛快洗了個澡,穿著中單與白縐褲,光腳爬上架子床去找藥盒。

腳踝總體已無大礙,再塗個兩天藥就會痊愈。蘇晏捏著藥盒,不由得想起吳名,想起他抱著“雖九死其猶未悔”的決心去行刺衛浚,不知如今身在何處,是否安然。

倘若他動了手,無論衛浚是死是活,洪慶殿必然大亂,小南院這邊也不可能一點消息都透不進,宮人和侍衛們總是會閑話幾句。

這麽看來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之前他的提醒見了效。吳名意識到衛浚身邊支著張看不見的羅網,並不急於出手,而是潛伏在暗處,尋找一擊必殺的契機。

希望吳名不要輕身犯險,能夠耐心等到他扳倒衛浚的那天……蘇晏嘆口氣,又想到千戶沈柒。

也不知沈柒處理了馮去惡派來殺他的殺手,能不能瞞天過海,回去後會不會被上司責罰,甚至——

“詔獄裏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我比誰都清楚,只怕到時,也比誰都慘烈。”

言猶在耳,他有點不敢想象。

如果沈柒因為救他而遭遇不幸,那麽他一輩子都會對此負疚在心,感懷難安。

“……吳名,沈柒,你們可千萬別出事。”蘇晏喃喃自語。

梁上一個聲音陰森森地飄過來:“能得蘇大人惦念,卑職感動之至。不過卑職不齒與亡命草寇之流相提並論,還望蘇大人只專心惦念我一人就好,其余土雞瓦狗就不必掛心了。”

蘇晏吃一驚,從床沿探頭仰望,不是沈柒又是誰,仍做著侍衛打扮,不禁咬牙:“擅入他人內室,連個門都不敲,還好意思罵別人是草寇,你個流氓比草寇還不如!”

沈柒呵呵幾聲,縱身躍下,輕飄飄落在他床前,活動胳膊。

蘇晏心生不祥:“你什麽時候鉆進來的?該不會是……”我脫衣沐浴之前?

沈柒挑眉,算是默認了。

“媽的偷窺狂!要點逼臉不?”蘇晏操起竹片硬枕砸他。

沈柒輕松接住,幹脆將不要臉貫徹到底,坐在床沿,捉住蘇晏的小腿,又從他手中勾走藥盒。

蘇晏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追問:“你該不會一直都這麽盯著我吧?我家裏呢,有沒有安插耳目?”

其實他也知道,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日常職能除了巡查緝捕、審訊犯人之外,估計也少不了監視群臣,但這種刺探陰私的做法真落到了自己頭上,想想都要起雞皮疙瘩。

沈柒一面給他塗藥,推宮活血,一面要笑不笑地說:“就你家那幾個小廝仆婦,一個巴掌就能數清,如何安插。我是緊著你的安全,故而叫兩個校尉多在你家附近走動走動,留意點動靜,萬一有什麽意外,好及早援助。”

“說得好聽,派人趴我家屋頂了是吧?趕緊把人撤走,不然我就往屋頂扔鞭炮了!”

“放心,不窺探你屋內隱私,只是守著門戶。”

“要守門戶我不會養條狗?”

沈柒頓時臉色一沉,便從陰冷裏帶出了煞氣:“這話未免太難聽。堂堂錦衣衛,上率親軍,莫非在你眼中還不如狗?”

蘇晏不怕他,卻也不想得罪他,便回道:“誰受得了自己背後總是綴著倆眼珠子啊?想想都瘆得慌。大師你法術高強,趕緊收了神通吧,別再這麽日以繼夜地保佑我了,實是吃不消。萬一真有事,我再去貴寺上香求拜,行不行?”

沈柒面上陰轉多雲,哂道:“旁人求我照拂一二,使了銀子還要看我心情,偏你不識好歹。怎麽,用禿驢來調侃,是嫌我太坐懷不亂,這下便想要修個歡喜禪?”

蘇晏聽他三句不到又往葷話拐,想起昨晚自己莫名其妙中了招,險些擦槍走火,兩人幾乎都到裸裎相對的地步了,不禁尷尬到頭皮發麻,忙不叠地抽回腳,下逐客令:“我困欲眠,千戶大人還請自便。”

沈柒傾身過來解他小衣。

“你、你幹什麽!”

“蘇大人讓我自便的。”

蘇晏為掩護衣襟與他四手互搏,怒道:“我這是婉約地請你滾蛋!”

沈柒大笑,把他上身剝個精光,又從懷中摸出一件極輕薄堅韌的軟甲,“這金絲軟甲貼肉穿戴,便可刀槍不入,除非對方身負上乘武功,否則輕易破開不得。你身涉兇案,又無人護衛,為防意外,還是穿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