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半夜挖了個坑

蘇晏心中暗凜,打了個哈哈:“說笑說笑探花郎秉性高潔,有如雲在青天水在瓶,誰能把你誤作兇手?再說,我自己如今這副處境,會被扣在東苑,估摸皇爺那頭還疑冰未泮,哪有心思找什麽兇手。”

那你倒有心思找猹。雲洗無聲道。

“——雲探花在說什麽?”

“未塵。這是我的表字,你可喚之,不必一口一個探花郎。”

既然他這麽說了,蘇晏也就不再客氣,畢竟這“探花”雖然比狀元榜眼好聽,但叫著叫著,總讓他想起小李飛刀,有點串戲……

“未塵兄方才說了句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生出了緝兇的心思,不知清河可願同行。”

蘇晏有點意外,但再一想,倒也合情合理。軟禁僻地,不知何時能見天日,雲洗面上看著清冷如常,心底未必不著緊,與其等人來查案,不如自己把案子破了,那才是釜底抽薪。

他心念數轉,問道:“未塵兄可是有了什麽發現?”

“如今言之尚早。”

意思是,有發現,但還不確定?蘇晏還在揣測,雲洗打開房門,低聲招呼:“隨我來。”

他穿過半截走廊,拐過殿角,閃身進入一扇房門。蘇晏緊隨其後,意識到這是崔錦屏的房間,也是他唯一還沒搜過的房間。

關上房門,蘇晏轉身見雲洗站在屋子中央,左右顧視,從姿態到視線都生疏得很,不由笑道:“這種雞鳴狗盜之事,還是我來做吧。”

他像對之前那些房間,有條不紊、毫無疏漏地搜查了一通,並未發現任何蹊蹺。

“什麽都沒找著。未塵兄不妨說說,究竟發現了什麽,莫非與屏山有關?”

雲洗不吭聲,在床榻周圍尋找著什麽。蘇晏走過去,俯身貼近地面,在床底靠墻的幽暗處,隱約看見了一雙皂靴的影子。

“嚯,有雙鞋。這黑裏藏黑的,險些沒看出來。”蘇晏說著,想找根長物去撥,一下子沒找著,幹脆袖子一擼,半個身子探進床底。

雲洗來不及阻止,伸手捋到一把袖尾。蘇侍讀只余腰身和雙腿露在床架外面,風流才子的形象全無,他看著卻嘴角微挑。

蘇晏指頭勾住靴筒邊沿,拽出來,起身拍打外衣上的灰塵,朝雲洗赧然一笑:“風度盡失,讓未塵兄見笑了。”

他正要拎起皂靴檢查,雲洗道:“等等——”

說著擡手,用袖口輕輕抹去他鼻尖上的灰塵。

蘇晏見雲洗的素白袖子上多了一點汙漬,雖只是一小點,但因為對方太過潔凈,看著就格外突兀和紮眼,心裏更是過意不去:“未塵兄喜潔,何必為我汙了袖,只需告知一聲,我自己擦便好。”

斷都斷了,還怕汙麽……雲洗默然。

“這是崔狀元昨日穿的靴子。”他沉聲道。

蘇晏前後端詳,又看靴底凹凸的紋路,發現積了不少黑泥,其中夾雜了草葉的碎片。指尖輕碾,黑泥尚有些濕意,碎葉也還新鮮。

“這泥是腐泥,林子潮濕處才有。射柳場上青石鋪地,宮道與殿內更是沾不到土。再說,昨兒個白天沾的泥,到眼下早該幹了才是……昨夜又沒下雨,屏山這是去哪兒閑逛了?”

雲洗緩緩道:“昨夜,夜深人不靜,這殿裏有些動靜。”

蘇晏聞言心虛不已。

昨夜他屋裏來來去去的,都快成走馬燈了,莫不是真被雲洗聽到了動靜?

可他與自己的房間隔了大半個殿,應該是聽不見的吧?

“我夜半偶醒,聽見窗外院中小徑上行路淅索之聲,一時生疑便起身出門,尾隨而去。”

“是崔錦屏?”蘇晏問。

雲洗點頭,“我跟隨他,進入南墻根附近的林子裏,見他用宮人料理花木的鏟子挖了個坑,埋進去一包物件,隨即將坑匆忙填平,撒了幾把落葉,又原路返回。那時我就覺得古怪,待他走後,本想挖開那個坑瞧瞧。但一來他把花鏟帶走了,腐泥爛葉,我不好徒手去挖;二來倘若他只是處理個人穢物,或者有什麽怪癖,喜歡到處私藏錢財之類,我去擅動,於禮不合。故而我也折返,回屋就寢。今日一早,便把靴子交予宮人拿去清洗了。”

“我明白了,你為何今日又忽然懷疑起他。”蘇晏將皂靴放回地板,“正是因為這雙沒有清洗的靴子。若他心裏沒鬼,今早也該同樣將靴子交予宮人,可他卻沒有,而是藏進床底,又使人去拿一雙新靴來穿。”

“因此我不得不懷疑,他昨夜挖坑埋起來的,究竟是什麽?”雲洗垂目看靴,眉間微皺,似乎對心中猜疑也並不樂見。

蘇晏忽然道:“時間差不多了!”他俯身又將皂靴丟進床底靠墻處,對雲洗說:“我們快走,換個地方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