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人意圖不軌(第2/2頁)

蘇小北見勸不動他,也只好下去搬了張六足折疊藤榻擱在角落裏,又和蘇小京合力把人擡了過來。

蘇晏一看,那人渾身捆著繃帶,閉眼直挺挺躺著,倒有七分像剛出土的木乃伊,哧地笑起來。

那人睜開雙目,慢慢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蘇晏只覺兩道冷電從他烏黑眸子深處射出,如肅殺的秋厲,寒意沁骨,不由打了個哆嗦。他定了定神,揮手讓蘇小北、蘇小京退下。

室中頓時靜謐無聲,燭火的暈光也凝固了似的,焰尖拉出一條長長的細刃般的灰煙。

“你是死士,或是殺手。”

那人微微一震,不禁轉眼去看對面那個披著莎藍色深衣,俯臥在榻上的少年。

隔著暈黃火光,少年目光流彩,口角含笑,乍看上去不過是個俊俏士子,再仔細看他眼中,又似乎隱著一抹深幽的意境,卻不像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少年噙著薄笑,安然道:“你欲知我何出此言?”

仿佛被他嘴角一絲渾然天成的笑意牽引,那人嘶聲道:“為何?”

“因為你身上有股洗不去的殺氣,就像一柄歸不了鞘的利劍。”

那人沉默良久。

燭焰忽然些微跳躍起來,似有陣霜風拂過,燈花發出幾聲畢剝的輕響。

他眼中恨意翻湧,冷冷道:“劍未飲血,不能歸鞘!”

“或許不是不能,而是不甘。看在我從錦衣衛手裏救了你的份上,能否告知尊名?”

那人垂下眼瞼,慢慢道:“吳名。”

少年笑了笑,並不點破這個顯而易見的化名,只道:“我叫蘇晏,你可喚我表字,清河。”

吳名猛地轉過頭來:“你是蘇晏?那個在金鑾殿上冒死直諫,彈劾狗官衛浚的新科進士蘇晏?”

蘇晏愕然。該怎麽向所有人解釋,那其實是個陰差陽錯的誤會?

吳名掙了掙,似乎要從層層紗布中直起身來,最終還是頹然傾倒,暗啞著嗓子道:“蘇大人仗義執言,雖未能鏟除衛浚那老賊,也算是為受害百姓出了口惡氣。”

“聽你所言,像是與那衛浚有仇。”

吳名咬牙:“血仇不共戴天!”

“可否說與我知?”

“……我自小父母雙亡,只一個親姐姐,含辛茹苦撫養我長大,後來嫁與京城裏的私塾先生為妻。姐姐得遇良人,我才放心孤身浪跡江湖,做些拿錢買命的行當。

誰料今年元夜逛燈會,姐姐被那老賊看上,強買未遂,便捏了個理由將姐夫下獄。她為救丈夫,只得忍辱含垢進了侯府,還隱瞞不說,唯恐連累我。

不久後,得知姐夫在獄中不堪折磨而死,我姐姐悔恨交加,懷揣剪子想要為夫報仇,卻被老賊察覺,一根衣帶將她活活勒死,更將屍體曝曬荒野,任由野狗啃噬……”

“等我趕去給姐姐收屍時,甚至找不到一根完整的骨頭!”毒恨與殺氣幾欲破胸而出,吳名直直望向屋頂,怒睜的眼角竟滾下一顆血淚。

蘇晏愴然無語。

放在書中,或許這只是個時過境遷、失去顏色的故事,可身臨其境地聽來,卻是說不出的無奈悲涼。

這個時代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他們的悲辛與勞苦,鮮血與白骨,聚沙成塔地壘在一起,奠成一代代歷史恢闊的城基。

許久的緘默後,蘇晏緩緩問:“那夜你是否去了奉安侯府行刺?”

“是。只恨老賊走了狗運,身邊又有個絕頂高手護衛,致使我功敗垂成。”

“我昏迷這兩日,估計奉安侯遇刺的消息已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錦衣衛出動緝捕,只怕你寸步難行。幹脆就在我家裏養傷,待到警戒略松,我助你逃出城去。”

吳名決然道:“仇人未死,我出城做甚。待我傷好,勢必再入仇門,叫他血濺三尺。”

蘇晏蹙眉:“衛浚吃過一次虧,府中戒備必然萬分森嚴,你再去豈不是自絕生路?”

吳名冷冷道:“我還有旁的路可走麽!”

“復仇的方式有很多,不獨以命換命一種。”

“我是個殺手,也只會這一種。”

蘇晏道:“我因為殿試之事開罪衛浚,此番險些殞命,料想與他脫不了幹系,難道我就甘心束手待斃?我雖官微言輕,但想要扳倒他未必沒有機會,只是眼下時機未到。”

吳名不答,一動不動似已睡熟。

蘇晏嘆了口氣,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