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板磚掀他前臉

“砰!”茶杯重重砸在地面,名貴的前朝汝瓷四分五裂。

“廢物!全是廢物!連個刺客都抓不著,我養著這批光會吃飯的守衛有何用,還不如養一窩狗!”

奉安侯衛浚怒不可遏地咆哮,牽動剛包紮好的傷口,疼得捂腰跌坐回床榻,氣喘籲籲,“還有北鎮撫司的那些錦衣衛,平日裏自吹自擂,說京城的一草一木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下,可到關鍵時刻——”

“——侯爺呀!”旁邊的心腹管家許庸連忙打斷,緊張地做了個“隔墻有耳”的手勢。

衛浚氣頭上口不擇言,被這麽一提醒,登時想起馮去惡那張神厭鬼避的臉,以及詔獄深處經年不散的哀嚎聲,心生忌憚,後半句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許庸勸慰道:“侯爺莫急。指揮使既然答應了此事,就不會輕易罷休,否則北鎮撫司的顏面何存。那刺客身手了得,緝捕起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興許再過幾日,就抓到了。”

衛浚咬牙切齒:“等抓到,本候親手剝了他的皮!”

“不過是個亡命之徒,哪值得侯爺弄臟金貴的手,屆時錦衣衛的詔獄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還有那個老而不死的李乘風!整日仗著兩朝元老的身份欺辱於我,真是氣殺人!這棵老樹根深葉茂,現時撼動不得,鋸他幾根枝幹,讓他疼上一疼,總能辦到吧?”

衛浚余怒未消地問許庸:“他門下弟子,國子監祭酒卓岐,仍縱容監生四下誹謗本候,馮去惡那邊還沒有拿下嗎?”

許庸答:“小的問過了,馮指揮使說,已交由得力幹將去辦,國子監祭酒畢竟也是個從四品,需做得滴水不漏才好。要不,他那邊小的再打點打點?”

衛浚一揮手:“打點個屁!上次娘娘說情之恩,他還沒還上呢!我有這閑錢,不如去打點藍喜。

他身為掌印太監,整日在皇上跟前伺候,隨便說幾句話,哪怕皇上不在意,時間長了,多多少少也能聽進去點什麽。我看他和李乘風為首的文官也不對眼,面上揣著和氣,背地裏還不知怎麽互相使絆子呢,若是能把他拉到咱們這條船上,那就穩了!”

許庸連連點頭稱是。

衛浚余怒未消地問:“娘娘那邊怎麽樣,什麽時候生?”

“太醫說,還得兩個多月。”

“衛家列祖列宗保佑啊,定要一舉得男!”

-

轉眼過了半月,蘇晏總算可以離榻走動幾步,便張羅著搬張羅漢床放在院子裏。

院中原本有株老桃,一樹薄粉輕紅開得將敗未敗,薰風拂過,落英繽紛,殘艷到了極處。

桃花亂落如紅雨,蘇晏散發跣足,一身素衣伏在榻上憩賞,覺得清茶喝出了醇酒的滋味,就連傷痕累累的屁股也不那麽疼了。

他一時興起,正想吟兩句應景的唐詩宋詞,卻見蘇小京急巴巴一路小跑過來,喘著氣道:“王、王爺來了……”

蘇晏腦中瞬時跳出一句“關門,放狗”,忙從羅漢床上勉強起身。

卻聽得回廊上一陣笑:“莫動莫動,驚了如斯美景。回頭我便去尋個丹青妙手,作一幅《桃花樹下桃花仙》。”

蘇晏用寬大的袖口抹了抹臉,擦去堪稱猙獰的神情,這才回頭:“王爺枉駕下官,真是蓬蓽生輝。”

豫王走到樹下,從蘇晏衣領上拈起一瓣落紅,曼聲吟道:“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清河,你這裏真當得上‘春色人家’四字。”

“王爺賜名雖風致,下官卻不敢收下,更不敢往大門上貼。”

“哦,為何?”

“萬一有尋芳客誤入,下官家中小廝是驢性子,只怕不由分說放狗趕將出去,少不得又要惹出什麽麻煩。”

豫王眉峰一挑:“清河這話別有深意啊,那個要趕將出去的人,該不會就是孤王吧?”

蘇晏斜眼看他:“王爺說笑了,下官的家門可是一向對王爺敞開的,王爺這不是來去自如麽。”

豫王嘆道:“看來我是得罪清河了,幸而今日略備薄禮,算做賠罪,免得下次真的將我掃地出門。”說罷朝立在廊下的隨從一招手,立時有人端過來一方用宮綢包裹住的物件。

蘇晏倒是有點好奇,這個滿腹花花腸子的王爺究竟會送什麽禮物給他,該不會是春宮圖之類的吧?

豫王將禮物放在榻上,順勢坐在榻邊解開宮綢,原來是一副精巧至極的西洋棋。

棋盤由黑白兩色玉石拼接而成,瑩潤光滑得沒有半絲縫隙,棋子雕成車馬、人物的形狀,纖毫處可見毛發,列陣時躍然欲動,栩栩如生。

他指著黑棋道:“此為富平墨玉,其色重質膩,紋理細致,漆黑如墨,光潔可愛。”

又指白棋道:“此乃信陽水精,玲瓏剔透,清澈如冰,日光下能折射出炫目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