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人……(第3/3頁)

雲畔知道她們必定不會答應,卻也不急,溫聲道:“祖母,母親,今日我入禁中,聽了太後和聖人的意思,方有了這個想法。這鋪子譬如上京的金翟筵,但又與金翟筵不同,金翟筵一年一度,我的鋪子卻日日開門。金翟筵只有公侯人家女眷才能參加,我這裏便是流外官員的家眷,都可以光顧。”

這麽一說更驚著了在場的二位長輩,太夫人和王妃面面相覷,惠存則是一根筋,“反正阿嫂必定有阿嫂的道理,我沒什麽可說的,開吧!”

結果換來太夫人的一瞥,“不許胡鬧!”

“祖母且聽我說。”雲畔緩緩道,“我想借這個鋪子廣開言路,來的人多了,消息便多。繁花宴也好,金翟筵也好,終歸有門檻,勛貴圈子裏便是有些消息,傳到咱們耳朵裏也早就人盡皆知了,沒什麽新鮮的。那些八九等的小吏呢,大抵辦著實差,內宅裏傳出來的話,倒比那些高官之主們更快更實在。”

到底太夫人和王妃並不糊塗,她雖不說透,但其中的意思立時便明白了。

這個時節什麽最金貴,自然是消息,是各方的動態。她們這些深居內宅的人,要想互通有無只在赴宴時候,余下時節個個閉目塞耳。與其等著赴別人起的筵,不如日日自己起筵,既能得利,又能準確把握消息。

至於太夫人和王妃所擔心的,雲畔心裏明白,謹慎道:“我是公爺內眷,不會親自坐堂,不過挑選心腹的嬤嬤和女使,來替我看守鋪子。若有要緊的賓客,我再過去相陪,平常有人攬總理事,用不著我過問。”

既然有理有據,又想好了經營的法子,那麽就放心地辦吧!王妃亦很喜歡,才過門的媳婦,已經思慮得那麽長遠了,果真巳巳在這上頭隨了漁陽縣主。

如今想來愈發感謝老天保佑臨時換了人,倘或娶的是舒國公那位不善交際的嫡女,別說外頭周旋了,就是家裏,只怕也敷衍不好。

胡太夫人這頭呢,原本很不滿意太後做媒,連帶著對這位孫媳也頗不以為然,現在看看,竟是一心為著忌浮的,心裏那份不平便偃旗息鼓了。

太夫人放了話,“既這麽,開鋪子的錢就由公中出吧。”

雲畔自然不好一口咬定不必太夫人插手,便道:“多謝祖母了,我手上尚且有些體己,可以先應付著,回頭若是不夠了,再來公賬上支取。”

這是最合適的做法,新進門的媳婦,沒有經歷三個寒冬四個夏,人家未必信你。既然不夠貼心,就不便有錢財上的往來,沒的虧了賺了,落一個貪圖夫家家產的口實。

說有體己,是告訴她們自己並不是空著兩手來過日子的,不拘娘家如今什麽境況,她照舊是公侯府邸千金,該有的妝奩一樣也不少,不說要人高看一眼,至少不能低瞧了你。

兩下裏相談甚歡,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雲畔從茂園辭出來,回到自己院裏之後,便從禁中賞賜的那些東西裏挑選了幾樣別致的,命人給各院送去。譬如兩位姨娘一人一支發簪,王妃一匹海棠煙羅的緞子。至於太夫人呢,不稀罕張太後的賜物,那就預備自制的薔薇乳珀香吧,仔細裝進青瓷的蓋盒裏,既合乎太夫人的高雅格調,也成全了自己的一片孝心。

檎丹在邊上看著,只覺自家小娘子怪不容易的,原來做個新婦子要百樣伶俐,哪一處都不能怠慢,哪一處都不能逾越,連送別人東西,都得權衡再三唯恐唐突。想起以前在閨中的日子,雖然有諸多的不順心,卻好歹不用這樣謹小慎微。果真人活著,一時有一時的難處,或許熬過了這一程,往後便會自在起來了。

大雨仍在下,打得窗外芭蕉瀟瀟,一切辦妥後,雲畔總算得了閑,便臥在美人榻上歇一歇。

她喜歡這樣下雨的天氣,天地間灰蒙蒙的,屋裏的一桌一椅都被暈染得很厚重,像沒有上色的工筆畫。閉上眼睛,雨聲潺潺闖進腦子裏來,她擁著小被子打盹兒,大雨澆注,驅散了暑氣,光著腳板踩在涼簟上,便全身心地舒爽起來。

李臣簡不知道上哪裏去了,想是又去書房看書了吧,她也不打算過問,彼此這樣互不幹擾各忙各事,挺好的。

慢悠悠枕著雨聲睡著了,夢裏坐在檐下碾香料,石碾子嘩地來了,嘩地又去了,那響聲和蒼穹連接在一起,慢慢變成了一片浩大的天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