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叢霽頓覺心臟發悶,確認道:“你當真認為朕若是臨幸妃嬪,使其誕下一子半女,乃是你的福氣?”

溫祈頷首道:皇嗣降生,龍血綿延,南晉國祚得續,乃是萬千黎民的福氣,溫祈亦在萬千黎民之列。

而後,他又心道:我不願你臨幸妃嬪,更不願妃嬪為你誕下一子半女。

轉瞬間,他卻意識到自己所想是要這暴君斷子絕孫,斷子絕孫實乃對於凡人最為惡毒的詛咒,他斷不該如此。

這暴君該當子孫繞膝,享盡天倫。

更何況這暴君的眉眼必須遺傳下去,不然太過浪費了。

可是如若這暴君子孫繞膝,便意味著這暴君將會殘害更多的生靈。

他凝視著眼前活生生的暴君,指腹擦過嵌於暴君側頸之上的牙印子,並不再想。

“是麽?”叢霽轉而問道,“第一場考得如何?”

與此同時,他卻於心中苦笑道:朕恐怕不能予以你這樣的福氣,朕定會斷子絕孫,成為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溫祈蹙眉道:我亦不知如何,我自認已盡力了,但並無把握。

叢霽以指尖梳理著溫祈的濕發道:“你才思敏捷,對於四書五經見解獨到,即便奪不得解元,亞元理當十拿九穩。”

溫祈苦著臉道:亞元並非十拿九穩,經魁或許可與他人一爭。

他收回手指,繼而將下頜抵於叢霽左肩之上,盡情地汲取著叢霽的氣息。

他分明滴酒未沾,自叢霽身上傳來的龍涎香卻教他酩酊大醉,使得他不知分寸地要求道:陛下可否褪盡朝服?我想瞧一瞧陛下身上究竟有多少傷痕。

叢霽甚是錯愕:“你為何想瞧一瞧朕身上究竟有多少傷痕?”

溫祈霎時清醒了過來:是溫祈失言了,陛下勿怪。

叢霽暗暗地松了口氣:“秋闈第二場定於大後日,你後日便得啟程去貢院。你這三日過得如何?”

號房的確狹小,但我與其他人一般,乃是應試者,又不是去號房享福作樂的,陛下不必憂心。溫祈一手勾住叢霽的後頸,雙頰氣鼓鼓的,擡指寫道,陛下為何不提醒我每一場須得耗費三日?

“抱歉,朕還以為你應當知曉此事,實乃朕思慮不周。”叢霽發問道,“你適才鬧脾氣,不肯出水見朕便是因為朕忘記提醒你此事了?”

才不是,是因為我認定你這兩夜必然臨幸了妃嬪,亦是因為你明明承諾我要在宮中等我回來,卻姍姍來遲。

溫祈並未全數坦白,僅坦白了後者。

“你入宮之際,朕正在上早朝,朕一下朝便來見你了。”叢霽戳了下溫祈的面頰,“下回,朕定然在宮門前迎接你。”

溫祈尚在氣頭上:陛下慣會甜言蜜語,溫祈信不過陛下。

叢霽滿腹疑惑:“朕慣會甜言蜜語?這算是甜言蜜語麽?”

溫祈理所當然地道:陛下不認為這是甜言蜜語,我卻認為這是甜言蜜語,陛下是說與我聽的,故而須得以我為準。

這溫祈委實不講理,叢霽心生無奈,並不與其計較。

溫祈足足兩夜未得好眠,此刻身處於這暴君懷中,安下了心來,掩唇打了個哈欠,又問這暴君:陛下可要去批閱奏折了?

叢霽確實得去思政殿批閱奏折了,他瞧著溫祈,索性揚聲招來了一侍衛:“你且命秦嘯將奏折搬到此處。”

溫祈聞言,張開唇齒,探出舌尖來,舔了舔自己留於這暴君側頸的牙印子,旋即睡了過去。

叢霽垂目望了一眼溫祈,低聲命內侍將矮幾放於自己面前,便於批閱奏折。

未多久,秦嘯便將奏折全數搬來了,見得溫祈窩於叢霽懷中,他目中掠過一絲驚色。

叢霽素來不近女色,亦不近男色,他何嘗見過叢霽與人這般親近?

卻原來,叢霽趣味獨特,只近鮫色,且還是一尾雄性幼鮫。

近兩月前,他聽聞叢霽得了一尾幼鮫,又將幼鮫安置於丹泉殿,斷定這幼鮫不日將被送往尚食局,不料,叢霽非但令他送這幼鮫去秋闈,護這幼鮫三日,還與這幼鮫如此親近。

這幼鮫姿容不俗,竟然連鐵石心腸如叢霽者都抗拒不了。

他正欲退出丹泉殿,卻被叢霽喚住了:“那戚永善可招了?”

“那戚永善似乎認定自己無法活著出宮,滿口胡言亂語,卑職命人尋了他所招的客棧、酒家以及茶肆,全無這溫祈妹妹的下落。”由於叢霽聲量極低,他便也壓低了聲量,“那戚永善年老體弱,卑職又不能對他用重刑,實在棘手。”

叢霽陡生不悅:“不得直呼溫祈之名。”

“陛下恕罪。”秦嘯跪於織皮之上,頭顱低垂。

“朕恕你無罪,平身罷。”叢霽下令道,“既用不得重刑,便先餓他一日。”

“卑職遵命。”秦嘯站起身來,拱手道,“卑職告退。”

待秦嘯出了丹泉殿後,叢霽才開始批閱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