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方才停下。

溫祈登時緊張了起來,而後,他被擡下了馬車。

他仰首一望,自己已然到了貢院。

他環顧四周,除他之外,並無其他應試者。

是他到得太早了些麽?

他正思忖著,又見得監考官到了他面前。

監考官眉眼慈祥,他已聽聞溫祈乃是一尾鮫人,故而並無驚色,僅是肅然道:“你雖然獲得了陛下的恩準,破例以鮫人之身參加此次秋闈,但規矩不可廢,請從水中起身,容本官搜身。”

——原本僅有秀才能參加秋闈。

溫祈自己出了浴桶,任由監考官搜身。

他身為鮫人,不著寸縷,這原是尋常之事,可被監考官巡睃著,他卻覺得甚是不自在。

眼前這鮫人與凡人不同,並未穿衣著裳,監考官實在瞧不出有任何可夾帶小抄之處,遂將其仔細看了,又查了浴桶,便揚聲道:“擡進去罷。”

溫祈回到浴桶之中,接著被擡入了號房,誠如叢霽所言,號房狹小,他忽覺吐息不暢。

號房之中置有兩塊木板,一塊在上,一塊在下,在上那塊做書案,在下那塊做書椅,兩塊木板亦可拼於一處做床榻。

因溫祈無需書椅,亦無需取暖,於是秦嘯當著監考官的面,將下方那塊木板拆了去,並將炭火端了出來,讓這號房變得稍稍寬敞了些。

一內侍勉強擠了進來,將監考官搜過的食盒以及木匣子放於木板之上後,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秦嘯端詳著溫祈,發問道:“你可有何處不適?”

溫祈不識得秦嘯,更不知秦嘯乃是大內侍衛統領,該當時刻守衛那暴君。

他搖了搖首,向著秦嘯寫道:我並無何處不適。

秦嘯補充道:“你的膳食多是海味與河鮮,極易變質,不可久藏,因而你明日的膳食會由我送了來。”

明日的膳食?

溫祈陡生疑惑,又聞得秦嘯道:“我這三日會守於貢院外頭,你若有何處不適,或是有何需求,定要告知於監考官,監考官會轉述於我。”

秦嘯話音落地,監考官便將號房鎖上了,獨留溫祈一人。

溫祈望著緊闔的木門,半晌才記起來他所看過的一冊話本中提及過秋闈之事,秋闈統共須得考三場,且每場須得試前一日入場,試後一日出場,換言之,他須得在這號房內待上三日,直至大後日方能見到那暴君。

那暴君居然並未提醒他,著實可氣。

他氣得磨了磨牙齒,又突然意識到今日乃是他成為幼鮫,被奉於那暴君之後,初次與那暴君分離。

未多久,足音陸陸續續地響起,應當是其他應試者來了。

由於明日才開考,溫祈的緊張慢慢消散了,他將自己沉入水中,百無聊賴地吐著泡泡。

他盯著自己的泡泡,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暴君。

那暴君現下正在上早朝罷?

良久,他才想起來自己尚未用早膳,他即刻從水中直起身來,打開食盒。

食盒足有八層,每一層皆是滿滿當當。

他吃了三塊魚糕,一碟海草,又飲了一碗鮮蝦粥充饑。

此處應試者不少,但無人發出聲音來,靜悄悄的。

用罷早膳後便是午膳,午膳後,他歇息了一個時辰,方才繼續吐泡泡。

兩個半時辰後,他用了晚膳。

晚膳過後,他將蠟燭點上了,瞧著搖曳的燭光,昨夜燭光之下的暴君猛然闖入了他腦中。

今夜那暴君不會留宿於丹泉殿,十之八/九會去臨幸妃嬪罷?

早知如此,他便不該來參加秋闈,而是該留住那暴君才是。

不對,於他而言,秋闈自是較那暴君緊要許多。

他胡思亂想著,從食盒之中,取出了一只蝦餅來,指著蝦餅,低聲道:“你便是那暴君。”

蝦餅自然無法反抗。

緊接著,他一口將蝦餅咬下大半,含含糊糊地道:“咬死你,你要是膽敢今夜臨幸妃嬪,我定要咬死你。”

徹底冷卻的蝦餅遠遠及不上之前與那暴君一道吃的熱乎乎的蝦餅。

他愈吃愈覺得委屈,須臾,又對自己道:“你當真很是嬌氣,分明有蝦餅可吃,竟然還覺得委屈。”

他將四只蝦餅吃盡後,便將自己沒入水中,蜷縮著身體,闔上了雙目。

然而,他腦中盡是那暴君臨幸妃嬪的情狀,全無睡意。

那暴君會溫柔地親吻侍寢的妃嬪,會溫柔地褪下她的衣衫,會溫柔地撫摸她,會溫柔地占有她,會讓她看到身上的傷痕。

許一夜春宵後,妃嬪便會懷上那暴君的孩子。

他輾轉反側,直至東方將白,才被疲倦逼得睡了過去。

可惜,他並未睡多久,號房的木門便被叩響了。

然後,木門被打開了,秦嘯提著食盒進來了,並收走了前一日的食盒。

他堪堪用罷早膳,監考官便將文房四寶與卷子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