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3頁)

天津衛地處九河下梢,漕運繁盛,運輸便利;又有長蘆鹽場,產鹽量頗巨。利字當頭,總有人經不住誘惑,想方設法弄到鹽引,再將兌出的官鹽偷偷摸摸運到南面去賣。

如此作為,上到掌管鹽引簽發的鹽使司官員,下到漕運商人,都得打通關竅才能暢通無阻,官商勾結便屢見不鮮。

而趙家一開始的確是做的正經漕運生意,後來摻和到私鹽裏頭,乃是因為趙家女兒嫁給了河間府一豪紳為妾室。那豪紳正是靠著私鹽發家,趙家為利益所動,便開始替親家將私鹽運往南方。

但他們並不知道,那豪紳之所以能有源源不斷的私鹽,是因為對方與萬有良有私交。

萬有良為了私鹽之利,私自偽造戶部文書印信,超發鹽引。

尋常鹽引每一引交稅銀一兩,但萬有良偽造文書,假做向戶部預提次年鹽引近三十萬道——如此般預提的鹽引,不僅要繳鹽稅,還要計息銀,鹽商每引需交三兩銀。

鹽商繳納的鹽稅都要上交戶部,虞淮安正是戶部尚書。他一查歷年卷宗,發現不僅長蘆鹽使司上交的稅銀對不上,甚至根本就查不到戶部簽批的預提鹽引文書。

萬有良竟欺上瞞下,侵吞了其中差額。

趙家不過是其中小小一個榫卯罷了。趙家當家生性謹慎,他知曉販賣私鹽乃是重罪,賺夠了銀兩之後,便金盆洗手,舉家遷往了望京。

但趙家卻不知道萬有良早就暗中與三皇子殷承璟搭上了線。他生怕趙家在望京漏了底細,日夜難安,這才求到了殷承璟面前去。

恰好那個替萬有良偽造文書印信的忘塵道人有些本事,殷承璟這才設下了這麽一個局,

先是滅了趙家滿門,散播妖狐傳言;再在京中為忘塵道人造勢,之後更是在皇宮之中制造妖狐傷人之象,順利成章地將忘塵道人推到了隆豐帝面前。

而殷承璟大約早就對貪婪成性的萬有良不滿,又深知今年巡視鹽課的方正克秉性剛直,難以糊弄。索性便將萬有良推出來,讓他攀咬虞琛。既除了萬有良這麽個隱患,又能借機拖虞家和他下水。

按照前世軌跡,殷承璟這一計環環相扣,一石三鳥,當得上一句算無遺策。

只可惜蒼天有眼,給了殷承玉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回,殷承璟的計劃恐怕無法再順利施行了。

方正克已經前往長蘆鹽使司,而他命人輾轉找到了躲過一劫的趙家遺孤,勸說對方帶著證據,在中途攔下方正克告禦狀。

提前近兩月將此事捅出來,忘塵道人又已伏誅,也不知道萬有良那些“證據”都準備齊全沒有。

殷承玉屈指敲了敲桌案,囑咐道:“沿途派人多盯著些。”

*

正月末,通政司收到了方正克八百裏加急送回的奏疏。

速度比殷承玉預料中還要快上一些,

方正克在奏疏痛斥長蘆鹽政之混亂,直指長蘆鹽使司勾結鹽商,超發鹽引,侵吞鹽稅。而趙家遺孤攔路狀告一事也未曾遺漏,方正克在末尾提起此事,語氣激烈,痛心疾首,叱責長蘆鹽使司官員為一己私利,攪亂鹽政,草菅人命。請隆豐帝著人徹查。

隆豐帝大怒,當即命人將病中的虞淮安請了回來,核算長蘆歷年簽發的鹽引與鹽稅。

戶部上下官員,耗費了整整三個日夜,才盤清了稅銀。

不查不知道,一路查下來,發現近十年來,長蘆鹽稅虧空竟達五百萬兩之巨!

鹽稅歷來是國庫進項大頭,整個大燕一年的稅收,亦不過兩千余萬兩罷了!

國庫空虛,隆豐帝連修個園子都要被朝臣嘮叨,這些鹽政官員卻靠著鹽倉各個富得流油,這叫隆豐帝如何能忍?

震怒中的隆豐帝當即便下令:著人前往長蘆鹽使司徹查。

不僅是長蘆,連帶著兩淮、兩浙、山東、河東等四路鹽使司都要從上到下徹查一遍。勢必要將貪汙蛀蟲都揪個幹凈。

但真到了要派人去時,卻又犯了難。

單長蘆鹽使司,就已經是鮮有的大案,若再加上其余四個鹽使司,利益牽扯之巨,怕是難以想象。普通官員別說去查案了,怕是根本到不了地界。

在隆豐帝當朝詢問“誰可往時”,滿朝文武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接這個燙手山芋。

如此僵持了兩日,仍沒有定下人選來。

倒是方正克的請罪折子又到了。他說自己在查閱長蘆鹽使司歷年留档文書時,官署忽然走了水。他負傷滅火,卻沒能保住歷年的文書档案。

名為請罪,實為求援。

長蘆鹽使司徹查已迫在眉睫,卻硬生生尋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就在隆豐帝焦頭爛額之時,殷承玉掐著時機上朝請旨:“鹽政混亂,傷及國本。兒臣願往長蘆,徹查鹽稅,替父皇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