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直到小太監來暖閣收拾殘局,薛恕方才離開,帶著那碟還沒吃完的龍須酥一道。

他穿著西廠番役的衣裳,眉目凜然,卻偏偏手裏捧著碟點心,返回西廠的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矚目。

就連剛回宮的殷承璟也注意到了,他捏著把折扇,醉醺醺倚靠在個貌美伶人身上,眯著眼打量了半晌,問身旁伺候的人:“那是薛恕?”

“是、是吧。”伺候的人其實不太認得出薛恕的模樣,但這兩日他也聽人提起過數次。

除夕宴那晚,薛恕單槍匹馬殺了妖狐,長刀鋒銳,眉目浸血,其勢之悍勇,叫在場的許多人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加上後來皇帝又欽點了他查辦妖狐案,所以這幾日時不時就能聽見有人提起薛恕之名。

據說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剛凈身入宮,就開罪了東宮的管事,被發落到了西廠吃灰,要是不出意外,恐怕這輩子就在西廠蹉跎至死了。誰知道他竟有這般本事,硬是憑著一把刀,又從泥裏爬起來了。

甚至有不少人都猜測著,有了這麽一號人物,沉寂已久的西廠恐怕又要起來了。

“本王那位好大哥,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難怪這兩日總將人往東宮召,怕是正忙著設法拉攏呢。走,過去會一會他。”

殷承璟哼笑一聲,推開攙扶著他的伶人,整了整衣襟,搖著折扇上前,攔住了薛恕的路:“小薛公公這是要回西廠去?”

薛恕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麽稱呼,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雖然沒有凈身,但現在他的身份已經是個太監了。他垂首掩下眸中情緒,不卑不亢道:“回三皇子,正是。”

他當然是認得殷承璟的,甚至還記得除夕宴那晚,殿下的目光總有意無意地往對方身上瞟。

“你這手裏端的是龍須酥?”殷承璟探頭打量了一番,嘖嘖道:“大哥素來愛吃這玩意兒,不會是大哥賞給你的吧?”他挑了挑眉,語氣詫異:“聽說你才破了妖狐案,大哥就賞你這個?”他似真似假地說“也忒小器了些。”

薛恕擰起眉,他聽不得旁人說殷承玉一點不好。

“是臣喜歡吃,向太子殿下討的。”

然而殷承璟顯然不信,他以扇掩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小薛公公倒是知足。”

薛恕迅速擡眸看他一眼,耐心開始告罄:“三皇子若是無事,臣便先行告退了,妖狐案的卷宗還需盡快整理出來呈報陛下。”

他的語氣算不上恭敬,但殷承璟卻半點不惱,風度翩翩地讓出路來:“那就不耽誤小薛公公為父皇辦差了,請。”

薛恕並不客氣地與他擦身而過。

殷承璟看著他的背影遠去,良久方才扭頭對攙扶著他的伶人吩咐:“把今日的消息透到老二那邊去,就說……薛恕立了功,卻被太子一碟子點心就打發了。”

至於剩下的,讓他那二皇兄去做就好。

*

因為憶起前世,郁氣盈心,殷承玉後頭幾日再沒有召見過薛恕,但關於薛恕的消息卻沒有斷。

忘塵道人“畏罪自殺”,隆豐帝震怒。不僅將先前請回來供著的高人們轟攆出宮,還命人將忘塵道人的屍身扔到了亂葬崗喂野狗。短時間內,他恐怕不會再相信那些個高人道士了。

因為此事,連帶著東廠和錦衣衛都吃了掛落,高賢和龔鴻飛因疏忽不察,被隆豐帝怒斥一番後,均罰俸一年。

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和錦衣衛指揮使自然不缺這點俸祿,更多的是顏面無光,以及失去聖心的惶恐。

而負責偵破此案的薛恕,不出意外討了隆豐帝歡心。

他斬殺妖狐之姿實在太過悍勇,後來隆豐帝得知他並不是自錦衣衛調去西廠的番役,而是宮中內侍時,更是大為歡喜。

覺得自己寵信內臣是有理可依,不是他倚重內臣 ,實在是錦衣衛和朝臣們太過廢物!

他甚至還借著考校的名義,讓薛恕在校場與十數名錦衣衛力士輪流較量了一番。

結果自然是薛恕勝出。

薛恕一身拳腳工夫都是十幾年裏在市井中摸爬滾打實踐得來,他骨子裏就有一股狠勁兒,下手又狠辣不留情面,上場的錦衣衛力士最後都是被人擡下去的。

隆豐帝聖心大悅,當場便下了旨,升他做了禦馬監監官,提督四衛營;又兼任西廠理刑千戶,地位僅在西廠提督之下,足見其榮寵。

“眼看著陛下恐怕要復用西廠,宮內宮外都人心浮動。有那動作快的,已經開始找門路想搭上薛監官了,聽說二皇子那邊也派了人去送了升遷賀禮,薛監官來者不拒,都收下了。”

說起此事,鄭多寶頗有些憤憤,他可是最清楚薛恕這一路升遷是怎麽回事的,可不都是他們殿下給鋪的路?

現在這果實長成了,便有人想來摘桃子,實在叫人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