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龍咬尾(七)(第3/4頁)

蘇準拄著竹杖,優哉遊哉地繼續往前走去:“給他靈石點,是因為他提了個好問題。我知道你們都忌諱提‘邪祟’,在凡間,要是有人連日倒黴,就說是 ‘沾了邪氣’,碰過邪祟的東西;時疫流行,就說是‘邪風入體’,此地必有邪祟路過,在上風口放過毒屁。可是不把‘邪’摸個清楚透徹,你們又怎知什麽是‘正’?光是諱莫如深幹凈了嘴,那邪祟又不會因此就不存在了。”

周樨帶頭低頭斂眉道:“是,弟子受教了。”

“殿下不必拘謹,”蘇準擺擺手,“仙門之所以要弟子入內門築基,是因為玄隱山有靈石礦滋養。給弟子築基用的‘道堂’四壁鑲滿了靈石,身在其中,能引入最精純的靈氣,確保靈台清明無垢。邪修與我們不同,靈石在外面市價幾何你們也知道,沒有門派依托,尋常邪修斷然供不起,所以他們往往是盜取天地靈氣為己用。”

“長老,‘天地靈氣’又是什麽?”

“花所以開、樹所以長、萬物所以繁衍不息,所依憑的就是‘天地靈氣’。”蘇準耐心地說道,“開竅期的修士,只是能引靈氣入體,暫為己用,靈氣不會在體內久留,還是要歸還天地的。築基後則不同,築基修士已為靈身,想要提升修為,就要將靈氣煉化為己用,靈氣是要截留在體內的。打個比方,假如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在凡間閉關,不出十年,他周圍方圓十多裏地都要寸草不生,生民多災多病,要是附近不巧有婦人懷胎,生出來的不是死胎就是畸形兒,這叫做‘竊天時’。我們所謂‘邪祟’,並不是說功法出身,是這些以‘竊天時’為生的修士。”

眾弟子平時將“邪祟”掛在嘴邊,卻都還是頭一次聽說究竟什麽是“邪修”。

奚平心想:哦,原來築基修士就是光吃不拉的貔貅。

周樨脫口說道:“那豈不是禍國殃民?”

常鈞恍然大悟:“怪不得天機閣的‘人間行走’只有開竅期的修士!”

“不然你當我偌大玄隱,出不起幾個築基以上的厲害人物嗎?”蘇準笑道,“當年為了終結大亂局,北昆侖、南瀾滄、西淩雲、東玄隱、中三嶽五大門派牽頭,給玄門立了規矩:修行雖是逆旅,但正道當以天下為先,不可為一己之私竊天時。幸而老天留一線,賜予我等上古靈石,此物靈氣精純,拿來修行事半功倍,也與眾生無所礙。我們正道修行,只能取用靈石中的靈氣,開竅期倒還罷了,築基以上若要下山,須得先向師門報備,自帶靈石下山。就算有隨身的芥子能帶大量靈石,久留凡間也難免瓜田李下,多有不便,於是‘人間行走’才只用開竅期的‘半仙’。”

奚平關注的事總跟別人不一樣:“那萬一碰見個築基升靈的邪祟,打起來,天機閣豈不是很吃虧?”

“哪有那麽多築基的邪祟,道心已是難得,絕大多數人長在靈石礦山上都止步於靈竅。僥幸鑄成道心,用‘竊天時’的方法修煉,身上也必殘留大量雜質濁物。鮮有人能邁過築基這一關,就算有人心志堅定異於常人,最多到築基中期,也會走火入魔,神智大亂。”

奚平聽到這,心裏疑惑起來:既然能築基的那麽稀有,那不就是說,世上絕大多數的“邪修”其實都只是“半仙”嗎?

半仙既然不能截留靈氣,當然也就不怎麽破壞環境。

玄隱山外門的半仙都可以隨意人間行走,為什麽同樣是半仙的邪修就要趕盡殺絕?等築了基,坐實了罪名再殺不遲啊。如果怕他們傷天時,何不招安到仙門,引入正道呢?

再說……最多到築基中期就會走火入魔的話,那個升靈的“太歲”是怎麽回事?

沒容他問,蘇長老已經逐條講起玄隱四十八條門規來。

奚平左耳灌了一堆“不可”,右耳泡了半桶“須得”,總結起來就是:艱苦樸素,吃糠咽菜,勤奮用功,夙興夜寐,玩個燈籠!

聽完,他只覺四大皆空,生無可戀。

蘇長老一口氣念完門規,輕呼一口氣,仿佛將十年的郁結都呼出來了。他老人家臉上笑出了聖光,心滿意足地帶一臉呆滯的弟子們參觀了潛修寺的“松窗大堂”“澄凈堂”“戒堂”等地。逛了一大圈,日頭沉下去,蘇老才意猶未盡地放他們去吃飯。

向來吃飯最積極的奚平卻磨蹭了一會兒沒走,等別人都散了,他才跟屁蟲似的跟著蘇長老進了煙海樓。

蘇長老摘草帽,奚平就眼色十足地湊上去,撣掉上面的水汽和落葉掛好。

“還有什麽事啊?”蘇準笑道,“老蘇摳門得很,靈石點就給一個,多的沒有啦,你找別人去吧。”

“我不是來要飯的,”奚平道,“長老,有個事特別好奇,想跟您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