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龍咬尾(六)(第2/4頁)

老人正病著,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官兵架著,兩條腿軟噠噠地拖在地上,像條垂死的老狗。

鹹魚伯也看見了,不住地念叨道:“啊喲,可壞了!可壞了……哎,你要幹什麽去?”

正要沖過去的阿響被鹹魚伯一手拽了回來:“我爺!我爺沒去,我爺冤枉!”

“官爺抓人還管你冤不冤枉,閉嘴老實點吧!”鹹魚伯揪住女孩,“一會兒再把你搭進去!”

眼瞅著另一隊官兵往他們這邊來了,鹹魚伯大驚失色,不由分說地將自己和阿響一起塞進了草垛裏。

城防官兵的長靴踐踏過南郊廠區泥濘的地面。

流星如雨落下。

“大人,”一個差役跑到京兆尹面前,擦了把熱汗,稟報道,“南城門外聚眾鬧事、造謠‘騰雲蛟吃人’的刁民已逮住了六十余人,均已關押候審,您……”

“侯誰呢?你們審啊!”京兆尹暴躁地掀開眼皮,“誰指使他們汙蔑朝廷的!不說就給我往死裏打!聖人今天當庭摔了禦筆,跟咱們要背後主使呢!今天交不出主使的腦袋,明兒就得交咱們的腦袋,還不快去!”

差役撒腿就跑,驚飛了一只老鴉。

那不祥之鳥“嘎嘎”地不知是哭是笑,往菱陽河西飛去了。

莊王府的黑貓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飛過的鳥,興奮地扭著屁股,像是要撲,中途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後頸。

“看著它點,別讓它去叼野物,怪臟的。”莊王將貓塞進白令懷裏,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在南城門外雇人喊冤,這孫大人哪……唉,備車吧,我進宮給太子求情去——對了,今天咫尺上有信嗎?”

白令回道:“尚未。”

“說好了每天報平安,剛去幾天就樂不思蜀了。”莊王讓人幫他換好朝服,“沒良心的混賬。”

沒良心的混賬奚平踩著落鎖的點,堪堪趕回了丘字院。

進了屋,他把昏迷不醒的半偶扔在一邊,又不死心地在犄角旮旯裏翻找一遍,想看看有沒有“幸存”的靈石。

結果別說靈石,那破半偶連“靈砂”都沒給他剩一粒。

奚平徒勞無功,越發恨起了半偶。

可就在他擼起袖子要去找半偶算賬時,卻發現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那半偶憑空長高了一掌多長,小襖小褲子局促起來。

半偶因為長得太快,身上不知是骨頭還是鍍月金,“咯吱咯吱”直響,雙腳不停地抽搐著。

奚平小心地伸手探了一下,隔著衣服,他能感覺到半偶的身體裏像有一台高速運轉的蒸汽機,“突突”地震著,好像隨時要炸。

好,這回別說收拾了,他連摸都不敢摸了。

“這要是真炸了,”奚平心裏泛起嘀咕,“我那一匣子靈石不是白糟蹋了?”

他想了想,呲牙咧嘴地紮破了手指,吝嗇地擠出一滴血來抹在馴龍鎖上。血珠很快被馴龍鎖吸了進去,奚平再一次有了那種奇異的、身上多了條尾巴的感覺,這才頗不放心地去洗漱睡覺。

他得留只眼“看著”,萬一半夜“尾巴”有什麽不妥,他也能及時知道。

馴龍鎖吸了主人的血,冰冷的箔片似乎溫暖了起來,不松不緊地圈在半偶脖子上。

奚平熄了燈,黑暗中,半偶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眼珠吃力地轉動了一下,望向了臥房的方向。

他只是身體不能動,其實一直是醒著的。

半偶自打有模糊的記憶以來,就一直是那半人不鬼的怪物樣子。他的原主人從沒喂他吃過靈石,每月只拿三錢青礦磨成粉,用水沖了給他喝,勉強讓他湊合活著。於是他不長個子,也不長靈智,渾渾噩噩的,滿腦子都是餓。

只有這樣,他的靈感才格外敏銳,才能輕而易舉地為主人尋到靈氣充裕的地方,當一條好“靈犬”。

一次主人喝醉了酒,沒有及時將荷包裏的二兩碧章收好。餓出了熊心豹子膽的半偶實在沒忍住,把那二兩碧章囫圇吞了。

主人醒來後勃然大怒,當場砸斷了他的經脈,豁開他骨頭上的法陣,剖開他胸腹,將那兩塊碧章石取了出來。冰冷的刀刃劃開皮肉,內臟被一雙粗魯的手來回翻找。

為了讓他長“記性”,主人讓他敞著僅剩的骨和肉,在酷暑中暴曬了三天……而他分明是個這樣都不死的怪物,為何又與血肉之軀一樣疼呢?

幸虧半偶靈智不全,連瘋都不會瘋。

從那以後,他果然長了記性,看見“碧章青”就肝膽俱裂,連帶著江南春色也一並畏懼起來。

可人也好,動物也好,變成了餓鬼,都是悍不畏死的。原主強行給他“戒”了碧章,沒教會他恐懼藍玉。

面對著一整盒沒上鎖的藍玉,半偶終於忍不住重蹈覆轍。

奚平拎著他去澄凈堂,半偶憑著自己比貓狗強不了多少的靈智,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這次大概是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