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曙光露(第2/2頁)

如果按照“夢裏”的軌跡,母親能陪伴自己的時光已不足三月。

現今是元和二十年,同年九月初,顧嬋的父親顧景吾外放至幽州承宣布政使司任布政使,妻子兒女皆隨同前往。

幽州府處於北地,冬日嚴寒遠非京師可比,時至臘月,連場大雪換新貌,顧嬋還是孩子心性,玩起雪來興奮忘形,感染風寒,大病一場。

她清楚記得,自己病愈不久母親也開始生病,初時只是精神不濟,後又添了嘔吐之症,換過幾個大夫也看不出緣由,大都說水土不服,不宜操勞。寧氏自己還擔心是有孕,只是月份淺才看不出。但終歸都不是大事。

誰知到了二月中,母親竟然一病不起,驟然長逝。

若是夢,說出來白白害母親擔驚受怕。

若是真……

“璨璨,怎麽哭了?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馮鸞已滿十四歲,到底年長心細些,玩鬧中也能注意到顧嬋的不妥。她撇開章靜琴,走至榻前,染著蔻丹的小手探在顧嬋額頭試了試,見溫度正常才松一口氣。

“我沒事,只是那時病著,以為自己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你們……”顧嬋頓一頓,哽咽道,“又能和你們在一起,一時太歡喜了……”

她說的是真心話,且不論那前世今生,夢境真假,人生能重來一次是多麽難能可貴的機會。

重回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所有的傷痛離亂都未曾發生。如果可以,她要盡己所能,讓那些永遠不再重演。

章靜琴也湊到榻前,不過她可不似馮鸞那般體貼,伸出手來卻是戳向顧嬋右頰淺淺一汪梨渦:“快別多愁善感啦,正月裏咱們還要一起去各家赴宴,還有上元節的花燈會,到時候更歡喜,我都怕你歡喜傻了……”

前世裏,母親初現病症便是在年後的幾次宴會之後。

顧嬋一直自責,認為母親會生病,與照顧病中的自己辛苦傷身脫不開幹系,如果當初不那麽貪玩任性,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可惜,她醒時人已在病中……

顧嬋想起蕭鶴年來,既然前因已定不能更改,若母親當真生病,就試一試找他來氣死閻王,妙手回春。

主意一定,便不再那般郁結難舒,靜待觀察事情發展即可。

*

又隔二日,到了臘月二十一,顧嬋身上已大好。

年關將近,寧氏身為主母有許多事情待操辦,一時無暇旁顧。顧嬋覷了空子,便溜去父親書房裏找書看,打發時間。

顧景吾外書房裏因有公文,平時皆由小廝守著,絕對不容許人擅自進入。但內書房則主要用於藏書,並沒有那般嚴苛的規矩。

顧嬋在書架頂層挑了一本遊記,正看得入神,冷不防一只手掌搭上肩頭。

她以為是父親回來,忙不叠轉身,差點撞上書架。

待到定睛一看,眼前哪是什麽父親,小小少年,高出自己半個頭,五官則與自己一個模子刻出,只臉型稍闊,臉頰不見梨渦,少去女兒家的嬌柔,多出幾分男兒英氣。

這是顧楓,身量未足,稚氣猶在,還沒長成她最後一面所見那英武青年,也還沒成為那老辣幹練、官居三品的指揮使。

顧嬋以為,不論他將來會有多大成就,都比不上眼下他是活生生的更來得美好。

即使初回到過去時的激動情緒已漸漸淡去,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手中書冊一拋,攬上顧楓肩膀,親昵叫道:“潼林潼林,你回來啦。”

誰知他伸手在她額頭一彈,哼道:“潼林是你叫的嗎?越大越沒有規矩了。璨璨乖,叫哥哥。”

顧楓晚她半盞茶時間落地,偏時時處處以她兄長自居。

顧嬋撅嘴瞪他,一壁揉著額頭,一壁學他語氣:“璨璨是你叫的嗎?越大越沒有規矩了。潼林乖,叫姐姐。”

說完不禁失笑,她幾乎忘記,為了誰大誰小,他們從會說話起一直吵到十三歲。

後來不再爭執,是因為母親往生,顧嬋被姨母接入宮中,而潼林則被送回京城永昭侯府,由祖父親自教養。

分離日久,雖說感情不變,但到底生出隔閡,難像幼時那般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