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絕命書(第2/2頁)

柳鳳磐聞聽此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氣,羅九功索賄,並非自己賄求羅九功為內援,無甚可怕,於是道:“宦官貪婪無度,向本官索賄也在情理之中,何來冤案?再者說了,此信真偽,也是難說。”

上官莞道:“我拿到這封信之後,有一點想不明白,羅九功為何偏偏向柳尚書索賄呢?正所謂無功不受祿,羅九功身為當年的司禮監秉筆之一,總不會平白無故地索賄。”

上官莞微微一頓:“天寶五年,羅九功病故,已經死無對證,其實這封信是真是假也無所謂了,因為我又派人去見了羅九功的後人,從他們那裏拿到了許多其他信件。”

柳鳳磐臉色微變。

上官莞笑道:“柳尚書很吃驚?你分明已經派人殺了羅九功的侄子。可你卻忘了,宦官除了侄子之外還喜歡收義子幹兒,羅九功最終還是將這些東西交給了自己的幹兒子,他的幹兒子也是宦官,住在宮中,想來柳尚書的手還伸不到宮裏去。”

盧北渠問道:“不知上官姑娘又是怎麽拿到的?”

上官莞若有所指道:“儒門能做到的事情,道門未必能夠做到,可找個宦官總不是什麽難事。”

盧北渠聽出上官莞話中暗指儒門在宮中的種種手段,便也閉口不言。

上官莞又取出一封信:“羅公公把這些來往信件全都保存了下來,想來是為了當作把柄,可惜羅公公還未用上這些把柄就已經一命嗚呼,其中就有柳尚書的,不知柳尚書想不想聽?”

柳鳳磐臉色漲紅,喝道:“你血口噴人!我從未給羅公公寫過什麽信,這些所謂的來往信件定是偽造,你拿這些假信來汙蔑我,到底意欲何為?”

上官莞不為所動,直接展開信讀道:“羅老師傅尊鑒:晚生以為,張犯白圭,乃張肅卿之長子,若不從嚴懲辦,何以震懾張氏余黨而儆效尤?晚生將其關押於刑部大牢之中,幾番拷打,嫌犯抵死不從,今令其隨從親信、其他嫌犯等指證確實,毋庸再行審訊即行就地正法,不準任其狡飾,其家人、隨從親信分別懲辦,亦是就地正法。至盼及時示下,以匡不逮,無任感禱。柳鳳磐。”

柳鳳磐身子一顫,仍舊大聲道:“汙蔑,汙蔑!我從未寫過此信,此信定是偽造。”

說罷,他又向儒門眾人連連拱手作揖:“還請諸公明鑒,還我公道。”

儒門眾人個個臉色凝重,無人答復。

上官莞冷冷一笑:“此外,我還找到了一封絕命書,不知柳尚書想不想聽?”

柳鳳磐渾身顫抖,指著上官莞怒喝道:“賤人,我與你有何冤仇,你竟如此構陷於我,意圖置我於萬劫不復之境地?”

上官莞無動於衷,望向寧憶,說道:“這封絕命書,還是請寧先生來讀吧。”

寧憶起身從上官莞手中接過絕命書,目光掃過,臉色漸漸變得凝重,緩緩讀道:“嗚呼,天道無知,似失好生之德,人心難測,罔恤盡瘁之忠。嘆解網之無人,嗟縲紲之非罪,雖陳百喙,究莫釋夫譏讒,惟誓一死,以申鳴其冤郁。竊先公以甘盤舊眷,簡在密勿,其十年輔理之功,唯期奠天下於磐石,既不求譽,亦不恤毀,致有今日之禍;而白圭以長嗣,罹茲閔兇,何敢愛身命而寂無一言也。”

柳鳳磐聞聽寧憶之聲,眼前一花,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滿身血跡的年輕人,不由臉色蒼白,嘴唇發抖。

寧憶繼續讀道:“……雲‘從則已,不從則奉天命行事!’恐嚇之言,令人膽落……可憐身名灰滅,骨肉星散,且慮會審之時,羅織鍛煉,皆不可測,人非木石,豈能堪此!今幽囚倉室,風雨蕭條,青草鳴蛙,實助余之悲悼耳。故告之天地神明,決一瞑而萬世不愧。暖乎,人孰不貪生畏死,而白圭遭時如此,度後日決無生路……”

“……十二日會審,逼勒扳誣,懾以非刑,頤指氣使,聽其死生,皆由含沙以架奇禍,載鬼以起大獄,此古今宇宙稀有之事……柳侍郎,活閻羅!你也有父母妻子之念,奉天命而來,如得其情,則哀矜勿喜可也,何忍陷人如此酷烈!三尺童子亦皆知而憐之,今不得已,以死明心。”

“嗚呼,炯矣黃爐之火,黯如黑水之津,朝露溘然,生平已矣,寧不悲哉!今張家事已完結矣,願袞袞諸公輔佐聖明天子於億萬年也!”

上官莞背負雙手,盯著柳鳳磐:“好一個活閻羅,好一個‘從則已,不從則奉天命行事’。”

滿堂皆是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