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尺熱

雖然從方先野那裏出來時段胥走了門,可是回到段府他還是得翻墻。待段胥從墻上輕手輕腳地落在院子裏時,意料之外地和段靜元對上了目光。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大眼瞪小眼片刻後,段胥奇道。

段靜元則提著燈跑過來,同樣驚道:“我想起我的菊花酒少放了一味料……不對,這麽晚了你這副打扮,跑哪裏去了?”

她一湊近便看見了段胥衣襟上的血跡,臉色唰的一下白了,抖著唇道:“三哥……你……你去殺人了?”

段胥不禁笑起來,他好整以暇地往他的院子走,順手拍拍段靜元的頭:“不是,那是我的血。”

段靜元立刻跟上了段胥,她問道:“那你受傷了嗎?你到底去幹什麽了啊?”

段胥搖搖頭,以手指放在唇上道:“秘密。”

段靜元氣得鼓起了腮幫子,跟著段胥走進他的皓月居,邊走邊說:“你這次別想再糊弄我,你要是再不跟我說,我就去告訴爹爹……”

她還沒說完,便看見段胥的步子慢下來,他似乎晃了晃繼而毫無征兆地一頭栽倒在地,發出噗的一聲悶響,便一動不動了。段靜元怔了怔,小聲道:“哥,你可別想唬我啊,你別裝了快起來!”

段胥緊閉雙目地躺在院中的石板上,燈火之下依稀可見面色蒼白,像是一塊要碎的白玉。

段靜元便慌了手腳,她放下燈籠抱起段胥,喚道:“三哥,三哥你醒醒!”

真正抱住段胥的時候她才感覺到他身上驚人的熱度——他在發高燒,段靜元驚惶地捂著他的額頭,提高了聲音:“三哥!三哥!”

似乎被段靜元的聲音驚擾,段胥皺起眉頭,低低地喚了一聲——賀思慕,然後任段靜元怎麽喊也不再回應了。

段靜元急得站起來就想去喊人,但是看到她三哥一身夜行衣又覺得不能驚動爹娘,在她猶豫地望向院門時,突然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再轉回目光時便愕然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高挑美麗的女子站在段胥身邊,身著紅白交疊曲裾三重衣,額際銀穗搖動。北風蕭蕭,燈影幢幢,她身上的陰森鬼氣比北風還冷三分。

段靜元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結巴地說:“賀……賀小……賀姑娘。”

賀思慕周身的鬼氣迅速收斂,她的眼睛恢復黑白分明,繼而微微點頭算是應答段靜元這句招呼。她低眸望了段胥片刻,嘆息一聲微微擡起手,段胥的身體便憑空被提起來,她於是接過段胥的手臂將他架在了肩上。

段胥的額頭抵在賀思慕頸間,他迷糊地伸出手去摟住她的脖子,閉著眼低聲道:“賀思慕……”

賀思慕瞥他一眼,便轉身向他的房間走去,房門自動打開。段靜元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便看見賀思慕把段胥放在了床上,她手指一挑,他身上的衣服便自動剝落下來,露出傷痕交錯的肩膀和胸膛。

段靜元驚道:“賀……賀姑娘你在……幹什麽?”

“換衣服,總不能讓他穿著這身夜行衣。”賀思慕淡然道,並轉頭吩咐段靜元:“去喊大夫。”

段靜元咬咬牙,轉身去拎起她的燈去找大夫了。她一面想著那可是只鬼啊,她怎麽能把三哥留在鬼的身邊呢?一面又想著三哥做夢都在喊人家的名字,她還操哪門子的心,說不定就算被賀姑娘吃了三哥也求之不得。她胡思亂想著把大夫帶過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沒有了賀思慕的蹤影,而段胥換了單衣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額頭上放著浸濕的臉帕,閉目疲倦地昏睡著。

大夫走過去牽起段胥的手腕把脈,段胥皺著眉,低低地喚道:“思慕……”

段靜元怔了怔,她扶著門框,心裏說不出是怎麽滋味兒。

大夫並沒能看出來段胥的身體究竟出了什麽問題,只能針對熱症開了藥方。段靜元喊丫鬟將藥煮好端來想要喂給段胥,但段胥卻緊閉著唇,只要聞到藥的味道就下意識轉過頭去不肯喝。

段靜元急出一身汗來,卻突然察覺到熟悉的陰冷氣息。她喂藥的手頓了頓,對自己的丫鬟道:“你先下去罷,我自己來就好。”

丫鬟應聲退下。

段靜元余光裏便看見了紅色的衣角。賀思慕背著手站在她身側,目光落在床榻上的段胥身上。

“他怎麽了?”賀思慕問道。

“不知道……大夫也看不出來,只是說……三哥身體很虛弱。”段靜元小聲回答。

賀思慕擡手將一個藥丸丟進段靜元手中的藥碗裏,然後端著藥碗走到了段胥身邊坐下。

段靜元有些著急,阻攔道:“你丟進去的是什麽東西?”

“找仙門要的靈藥,吃不死人。”

“你……為什麽來找我三哥啊?”段靜元將信將疑。

賀思慕擡起眼睛看了段靜元一眼,淡淡道:“是他托人說要見我一面的,我來,便算是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