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隱瞞

星卿宮中,禾枷風夷穿著淺青色的廣袖長袍,衣上有墨蘭紋樣,後背繡著二十八星宿圖,乃是星卿宮的春季宮服。他盤腿坐在一個紫檀木小桌後,一邊扔著銅錢一邊道:“老祖宗,你本來說半年的,可如今已經一年多了,人家幽州都打下來了,你們鬼界的叛亂怎麽還沒平息呢?”

坐在他桌前的紅衣女子慢慢擡起眼眸,鬼氣繚繞之中,黑色的眼睫下一雙全黑的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夜空。

這一年間禾枷風夷每次見到賀思慕的時候,她的雙目都是全然黑色的。她並不收斂身上的鬼氣,任那陰森而壓迫的氣氛在她周身遊蕩,只要稍一接近便會為這強大的力量壓得喘不過氣來。

老祖宗真是強。

原本禾枷風夷知道老祖宗丟了鬼王燈,心中緊張萬分還以為她要輸了,結果老祖宗只是丟給他一句——看好段舜息,另外我絕不會輸。

結果目前的情況還真是如此,兩邊僵持著且晏柯還逐漸式微。晏柯明明拿到了鬼王燈但是卻不知為何沒有能法力大增威壓眾鬼,只能拿著鬼王燈當做旗幟來煽動心性不定的殿主。

“魃鬼殿主和魋鬼殿主近來蠢蠢欲動,當心豐州和朔州。”賀思慕淡淡地說道。

“又有新戰場了?老祖宗一邊平著鬼界的叛一邊還要護著人界,可真是辛苦。”

禾枷風夷話鋒突轉,在正事裏突然夾了一句揶揄:“所以你真不打算見段舜息一面了?”

在賀思慕帶著刀子的眼神中,他舉起手道:“我就是問問,我答應幫他帶話總要有個結果。而且你讓我找人保護他又不讓我提他,實在是好沒道理。”

頓了頓,禾枷風夷放下手,正色道:“話說回來,我上次見他,他身體好像不太好。”

賀思慕眸光動了動,純黑的眼裏沉著看不清的情緒,她站起身來低頭看著禾枷風夷,微微一笑說道:“看來你還是太閑了,還有功夫操心這些事。”

說罷她也不與禾枷風夷再多說,幹脆利落地消失不見了。

禾枷風夷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撐著下巴長長地嘆息一聲,他連個媒人的名頭都沒有,可從中撮合的事情做得可真是盡職盡責,下次若去南都定要段胥好好招待他。

身後房間的珠簾輕響,紫姬端著藥過來,坐在他身邊簡單道:“該吃藥了。”

禾枷風夷嘆道:“紫姬啊,世上再也找不到像老祖宗這樣完美的好鬼王了,是吧?”

紫姬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禾枷風夷的手指在桌上敲著,他瘦削而面有病容,只有一雙眼睛是亮著的,全身的精神氣就靠這一點亮吊著。他似乎突發感慨,想要長篇大論一番。

“以無夙願的惡鬼之主來制約因深沉欲念而生的惡鬼,以短暫的壽命制約熒惑災星強大的咒殺之力。這世間所有都被預先精心設計,環環相扣以平穩運轉。紫姬,你覺得這樣好嗎?”

紫姬秀美的面龐上總是鮮少有表情,她幽深的眼睛眨了眨,道:“你也說了,這世界平穩運轉。”

禾枷風夷哈哈大笑起來,他突然靠近紫姬,望著她的眼睛慢慢道:“所以我們沒有任何選擇的機會,都只是工具而已?你在人世間這麽久,還是這麽覺得的?”

紫姬面對禾枷風夷的逼視,終於低下眼眸將藥推向禾枷風夷,輕聲道:“喝藥。”

禾枷風夷看了她一會兒,恢復了平時嬉皮笑臉的狀態。

“你明明知道喝藥於我無用,不如早點回去。”

說完這句話,他還是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上次段胥班師回朝時還是跟在秦帥之後的將軍之一,這次他應召回南都,已然是坐擁重兵的元帥了。

史彪原本是很不想回來的,他一心想著老皇帝被他們忽略的使者和詔令,覺得一旦回南都就等同於要掉腦袋。但是段胥要回來他又勸不住,他念及自己那“我的腦袋還在脖子上就絕不讓段帥掉腦袋”的誓言,便也一咬牙要跟著回來。

回來一路上史彪都神經緊張,連沉英都忍不下去常去說些笑話安慰他,但說不了兩句史彪便會扯回來。

“我們他娘的都打到胡契王庭眼皮子底下了,就差一鼓作氣把上京攻下來滅了那幫小雜種,這個節骨眼上停戰還把我們喊回來。丹支求和我們就和啊?和什麽和,他們還有什麽本事?”

段胥笑而不語。

在他看來丹支還有什麽本事不重要,重要是這南都的新皇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

經歷過一翻戰亂洗禮的南都在新皇登基之後又快速地重建,恢復了往日熱鬧的景象,一眼望去還新起了不少樓。段胥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南都中受到了新皇的噓寒問暖,盛情款待,各式接風洗塵宴赴完,賞賜功勛拿完,朝會密談談完,段胥便明白了皇上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