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墳前賦詩(第2/2頁)

我尋思著,我與接下來的葉賢弟,都不用‘芳魂’‘紅顏’‘薄命’等等俗詞,翻出新意,或能博香君一笑?”

盛本其大包大攬地替葉行遠做了決定,他心中早有腹稿,當然不怕,但葉行遠這雛兒離了這些俗字,只怕是連一句詩都做不出來!

他轉過頭,期待瞧見葉行遠慘白的臉色。

葉行遠卻依舊低著頭,壓根兒沒在乎他說的這些。他要作詩,本就根本沒想過要用這些字詞,盛本其還想要用這個來刁難他,真真可笑。

瞧不見葉行遠的反應,盛本其有些遺憾,不過聽到台下讀書人們的贊許歡呼之聲,他已經頗為滿意。

盛本其昂首挺胸,接過紙筆,一邊運氣靈氣揮毫,一邊高聲念誦:

“舊埋香處草離離,只有西陵夜月知。

詞客情多來吊古,幽魂腸斷看題詩。

滄桑幾劫湖仍綠,雲雨千年夢尚疑。

誰信神山散花女,如今幽火對琉璃。”

他這首七律在家中就不知道臨摹了多少次,如今也是一氣呵成,氣韻連貫,方一念完,就傳來一片叫好之聲。

所謂矮子裏面拔將軍,與之前眾人的作品相比,他確實立意更高,水準更佳,識貨的讀書人們贊賞不已。再加上底下托兒們的刻意歡呼,還引得不明真相圍觀群眾都跟著一起叫好,更增盛本其的聲勢。

“葉賢弟,我拋磚引玉,接下來可就輪到你了!”盛本其在歡呼之中滿面紅光,轉向身邊的葉行遠,言語之中已經多了壓抑不住的挑釁之意。到了這時候,他已經不用掩飾,只需要等著瞧葉行遠的笑話。

葉行遠聽完盛本其的詩,心中卻只留下四個字“不過如此”的評價,更覺得拿自己的詩詞去對付這種對手有些殺雞用牛刀,不過獅子搏兔須盡全力,這香君詩會上壓軸魁首,他就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葉行遠也不多廢話,詩會以詩詞論高下,言語本是無用之物。他上台從盛本其手中接過毛筆,扯過一張白紙,略一思索便即落筆,當然也不忘了運起靈氣。

一落筆是三三六個字,“幽蘭露,如啼眼……”

他頓了一頓,口中吟誦,同時另起一行。

“這是三字詩頭?”有人吃驚,以三字詩頭開篇,多為古風詩篇,質樸渾厚,當今世上已經很少有人這麽寫。這葉行遠居然不是老老實實寫近體詩,還想玩什麽花樣?

盛本其不屑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小子是知道自己詩詞不行,所以想要嘩眾取寵,別走蹊徑麽?

這可沒那麽容易,古風格式變異,初學者更難掌控,說不得寫出來的東西更不像樣,到時候可要狠狠地嘲諷他一番。

但也有人沉靜下來,皺眉思索,感覺到這六個字中蘊含的淒涼意味,竟是心有所感,仿佛有一股酸楚之意從胸中泛起。

葉行遠壓根兒不管台下的反應,他胸有成竹,並無絲毫猶豫,緊接著又吟出並寫下了接下來的詩句: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佩。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除了第二聯是五言,整首詩四十六字竟然有六聯是三字斷句,這可是亙古未有之體例!其中大部分都純為白描,言簡意賅,並無一字提及情、魂,除了第一句之外,甚至沒有提到“人”,卻活生生將翹首以盼的香君形象勾勒了出來。

葉行遠一氣寫完這四十六字,輕輕擱下筆來,將詩卷在風中抖了一抖,信步走到香君墓前,輕撫詩詞,嘆息一聲,緩緩投入燃燒的火盆之中。

嗤!火苗躥起,詞句化為青煙,裊裊上天,在空中盤旋,久久不去。

葉行遠擡頭注視著空中煙塵,良久不動。台下同樣也是一片寂然,他們並不知道該怎麽樣判斷這一首詩。

大多數人現在還沉浸在這首格律古怪的短詩帶來的一種惆悵情緒之中,未曾反應過來。雖然看不懂格式,但總能體驗到一種淒美迷離、孤獨寂寞的感覺。

“這葉賢弟的字,倒是絕妙。”有人還咂摸不出詩的韻味,只能先贊葉行遠的字。

葉行遠原本書法的功底就極好,這一段時日臨摹宇宙鋒,得其剛健雄渾的筆意,水平更是大進,隱然已經有了自成一派的氣勢,假以時日,光這書法一道,他就必成大家。眼瞧他焚去詩稿,倒有不少人覺得可惜。

“只是這詩……”最先說話的人左顧右盼,想等更權威的人先做出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