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6頁)

可此次入京再次逢見這位紅玉郡主,世子的態度卻讓秦素眉的心中波瀾頓生,直覺過往有些事,她要麽未曾留意,要麽留意過的那些,她看得不夠分明。

她腦海中又響起方才那美貌丫頭一番咄咄逼人的高談。

“郡主在麗川流落時,幸得世子大義相救,又允郡主在麗川王府中暫居了半年,我們十花樓十分感謝,本應著厚禮相酬。但南冉古墓一事,貴王府卻不厚道,看我們郡主孤身落難在王府,便以狠言羞之辱之,又以威權迫之壓之,著實欺人。不過恩怨兩重,就算兩兩抵過罷,這些事我們十花樓也不再計較。只希望世子往後若再見到我家郡主,便如今日一般只做陌路視之罷了,正巧我們郡主也只想同你們麗川之人做回陌路……”

世子竟沒有惱怒,只是打斷了她的話:“你說,她想同我做回陌路?”

那伶牙俐齒的婢子冷笑了一聲:“我們郡主就在前頭,世子若是覺得我妄言,不如直接過去問問她本人如何?”

世子沉默了許久,綢緞莊前成玉已結束了與人的交談,沒有回頭,徑自朝前面的街角走去,那婢子便對他們哼了一聲,然後小跑著跟了過去。季明楓一直一言未發。

他們在那兒站了許久,直見到成玉和那婢女均消失在街角,又站了會兒,季明楓才領著她進了醫堂。

季世子和紅玉郡主之間到底如何,秦素眉原以為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此時卻又覺得撲朔迷離模模糊糊。

或許撲朔迷離的從來不是他們之間曾發生了什麽,她想。

撲朔迷離的,只是季明楓的態度。

天步回府時,聽婢子說煙瀾公主來了府上,正在書房中同三殿下弈棋,天步愣了愣。

方才在綢緞莊時她並非誆騙成玉。近些時日三殿下夜夜晚出日日晚歸不知在忙些什麽,在府中休憩也不過午時前後的個把時辰。煙瀾公主雖來過幾次尋他,次次皆是錯過,今日這個時辰他竟在府中,天步也感到十分稀奇。

在書房中伺候的小婢子下來換茶時悄悄稟她,說公主此次是來求字,公主她帶了幅“蝶戀花”,栩栩如生一幅畫呈上來請公子給題幾個字兒。公主原本的興致像是很高,還幫著公子磨墨濡毫來著,公子的興致也像是不錯,公主請他題字,他就題了。

小婢子說,她不識字,因此並不曉得公子題了什麽,只瞧著那些字龍走蛇行,體骨非常,是很好看的字,公子還題了整整四行,她想著公主是該高興的。可公主讀完那四行字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默默收了畫,喝了一盞茶,又欲言又止了一盞茶,最後卻也沒說什麽,只是請公子再陪她下局棋。她印象中煙瀾公主求的事,公子很少不依的,故而兩人一直下著棋,直下到此時。

小婢子說評書似地同天步稟完,很有些為自家公子鳴不平:“公主想要什麽,公子可都依她了,但公主的臉色卻一直沒好起來過,”她偷偷向天步,“奴婢覺得,公主的脾氣是越發古怪了。”

天步嘆了口氣。小婢子稟的這樁事,顯見得是煙瀾她以畫傳情,結果落花有意流水卻無情,因此落花自傷罷了。這倒讓她憶起一樁舊事。

當年長依戀著桑籍時,忍到身如枯木,心如死灰,也曾作過一幅“春鶯啼繡閣”圖請桑籍題字。

拿“春鶯啼繡閣”喻她對桑籍的一段閨閣之情,確是太文了,也含蓄得忒狠了,倒不怪桑籍沒瞧出來,竟在上頭題了一句“春鶯喜鬧新柳綠,曉風一拂青天白”。

長依揣著這句詩回去解來解去,也不過解出這幅傳情圖可能激發了桑籍的一些大志,使他想如曉風一般滌蕩八荒重建一個清明天地這樣的意思……

長依很神傷。

天步走了一會兒神,暗道入凡後的長依,別的一概忘了,性子也變了許多,唯一保留了的,竟是愛以畫傳情的這份小心思,著實令人感嘆。

煙瀾還在書房中同連三耗著。

甫入此凡世,三殿下便吩咐了讓她多看著些煙瀾,天步琢磨,那就是說煙瀾的一舉一動她都該了如指掌,那今日煙瀾呈了什麽圖,三殿下題了什麽字,她似乎也該了解一下。

小婢子在一旁囁嚅:“彼時是蘭問姐姐在一旁伺候公子筆墨。”蘭問是連三案前的筆墨侍女。

蘭問來到天步跟前,神色很是復雜,先給她做了一點鋪墊:“當是時……煙瀾公主攤開畫來請公子題字,是幅‘蝶戀花’,蝶戲秋海棠,乃是前朝劉子隆劉才子的大作,公子沉默了一下,問公主題什麽,公主含蓄地說題一些對這幅畫的注解便可。”

天步點了點頭:“‘蝶戀花’,若配注解的詩詞,當然該配兩句彩蝶如何戀秋花的艷詞。”她在心中佩服煙瀾,這暗示頗為大膽,以煙瀾的性子,定是鼓了許久的勇氣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天步不禁好奇三殿下究竟題了什麽竟能讓煙瀾臉色立變,她向蘭問:“你在旁伺候著,有瞧見公子他題了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