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6頁)

成玉打著哈欠系著衣帶子站在一旁,任梨響收拾她的衣物和賴以賺錢的一個繡架及幾個小抄本兒。這件事並沒有讓她很開心,因為去行宮中伴隨太皇太後的鳳駕和在此關禁閉到底哪個好受些,這是很不好說的一件事情。

成玉她昨夜抄書抄得晚了些,今日起早困乏,跟著梨響出竹樓,到得李牧舟坐診的大堂時眼睛尚有些睜不開。

時候已經不早,堂中李牧舟正替一個病老翁切脈,走在前頭的梨響上前向小李大夫告辭道謝,還在鬧著瞌睡的成玉則在後頭同一條將她纏掛住的門簾作鬥爭。

有個人上來幫了把手,替她解開了被門簾上一個小鉤纏掛住的衣扣,成玉從布簾中脫困,人也沒看清便胡亂拱手道謝:“多謝多謝。”謝完了才想起來擡頭看看恩人。這一看瞌睡立時沒了。

她十日前曾在雀來樓下的大街上見過兩位故人:一位是季明楓季世子,一位是他新聘的世子夫人。此時她跟前站著的就正是一身白衣的世子夫人秦素眉。

秦素眉見她認出自己,微微一笑,款款開口:“前些日在朱字街上碰到郡主,本該過去拜見,只是事體有些特殊又倉促,不意今日竟在此處見到郡主,便擇簡向郡主問安了,不知郡主這半年多來,一向可安好?”

秦素眉是麗川王爺親批過的溫良賢惠識大體,說話處事一向親切周全,但即便為親切周全故,她方才說這個話以她世子夫人的身份而言也算太謙了。

但成玉並沒注意到這個,她本心中不欲同麗川相關的任何一人打交道,聽秦素眉問安,幾乎是本能地皺了皺眉,只在嘴中敷衍道:“勞夫人掛念,紅玉諸事皆安,想必夫人你也十分安好,方才多謝你,”眉頭很自然地又皺了皺,“不過此時我有些急事,需先辭一步了。”說著腳上已跨出兩三步去。

秦素眉面容微驚,成玉自然沒看到,只聽到她在身後追問:“郡主如此,是當真對麗川毫無留戀?”

成玉的腳步頓了一頓,終究沒有留下來,也沒有否認秦素眉的話,低頭邁出仁安堂時同人撞了一撞,她垂著頭讓過來人,口中胡亂抱歉了兩句,與那人擦身而過。

她沒察覺出來被她撞了的人是季明楓。

季明楓甫進仁安堂便被成玉撞了滿懷,他右手本能地扶了對方一把,松手時才發現撞了他的人是誰,一時怔在那裏。直到成玉走到隔壁的書畫鋪子,季明楓才回過神來似地擡眼望住了她的背影。

秦素眉前幾日傷了腿,來仁安堂是來看腿傷,此時她一條腿還有些不便,慢慢走到季明楓身邊,分辨他的神色,低聲道了句:“郡主似乎對我有些誤會,”又緩緩斟酌,“怕郡主她的確是有什麽急事才走得這樣匆忙,倒不見得是在躲我,或者是躲世子您。”

季明楓微垂了眼睫,他沒有回她的話,望住成玉背影的身姿像是一棵玉樹,卻是立在懸崖邊的一棵樹,從骨子裏透出孤獨感來。

成玉匆匆而行,是要殺去琳瑯閣。因她終於想起來禁閉前她允諾了連三一個月帶他逛十回酒樓這事兒。可禁閉這些時日,日日同小花擔憂著朱槿和李牧舟,她居然忘了這一茬。連三這人,挑剔又難搞,脾氣還不大好,她整整十日音訊全無,必然又會記她一筆賬。想到這裏她不禁心如死灰。她其實也不知該去何處尋他,唯有琳瑯閣這麽一個地方,她覺著她去了他應該就能曉得。

在禁閉中時還不覺得,也沒怎麽想起過連三,可一旦被放出來,站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瞧見這久違的街景,入得腦海的第一幅畫面竟是那日小江東樓下他攔住自己的去路,她擡頭時見他微微含笑的樣子。

她也沒想過這是為什麽,但心中未免動容,一邊嘆著氣匆匆而行,一邊恨不得還能有從前的好運,在街上隨意逛逛便能再同他來一場偶遇。

結果沒碰到連三,卻在離仁安堂五百步的綢緞莊前,碰上了連三的侍女。

一時兩人都有些怔然。

天步初見成玉時便很震驚,再見依然震驚,但今次震驚的點不大一樣。天步上下打量了她足有三遍,才緩緩開口:“玉……姑娘?”

成玉今日一襲白衫裙,圖著方便,只讓梨響簡單將頭發給她編了發辮,在發辮上簪了一二白玉釵環。雖裝束得簡單,但只要不瞎就能認出這是個少女,而非少年。

成玉很高興天步將她認了出來,將天步身周數丈都掃了一遍,沒瞧見連三,有些失望,又同她確認:“連三哥哥不在呀?”

天步一邊得體地回應她:“公子不在,只奴婢一人來綢緞莊閑逛買些布匹,玉姑娘找公子是有事麽?”一邊在心中感嘆:是個少女啊。自上回在雀來樓中見過成玉後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松了下來。其實彼時天步便瞧出了連三對成玉的不同。三殿下對一個少年那樣不同,讓作為忠仆的天步這些時日想起來就甚覺揪心。今日始知成玉她原來是個姑娘。成玉她是個姑娘,這可真是謝天謝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