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頁)

她邊溜達著邊追人,溜達了一會兒,人沒追到,卻在小胡同裏溜達出個頗有意趣的手藝小店來。

於是她想都沒想就先跑去逛店了。

這手藝小店瞧著古舊,賣的玩意兒倒是件件新奇。譬如擺在櫃子上的一張黑檀木做的小巧戲台就很精妙:戲台子上小小一方簾幕一拉開,台上便出來個指頭長的木雕花旦靈活輕巧地耍手帕功。還有個在尺把長尺把寬的碧綠荷塘上吹笛子的牙雕小仙也很有趣:輕輕按一按荷塘中一個荷花花骨朵,小仙子十指纖動,便真有旖旎笛音飄然入人耳中。

成玉趴在櫃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吹笛小仙,戀戀不舍瞧了許久,摸了摸自己沒裝幾個錢的荷包,心酸地嘆了一口氣。

忽聞一旁有人聲響起:“此物做得精巧,對麽?”

成玉喃喃點頭:“是啊,”轉頭,“你是在和我……”她卡住了。

青年離她極近,她一偏頭便撞進一雙狹長鳳目中。相學中說鳳目威嚴,內銳外闊,眼尾略挑,似這樣的鳳目最標準也最好看。眼前這雙眼睛她片刻前才剛剛凝神注意過,再見自然立刻認了出來。

成玉大驚,撐住一旁的櫃子“啊”了一聲:“是你!”她此時終於能看清青年的面容。乍一看去,那是張極英俊的臉,怪不得花非霧惦記。但不及她細看,青年已漫不經意地側身擺弄起櫃台上另一件小玩意兒來,只留給她一個側面。成玉恍然覺得青年的好看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曾在哪兒遇到過。

青年俯身端詳著面前的一個小物件,那是只銅制佛塔,搖一搖塔角上的佛鈴,便會有小和尚敲著木魚從閣樓中走出來。

青年撥了兩遍佛鈴,才想起來同成玉說話似的:“我記得你在花非霧那裏……”他停了一停,找了個詞匯,“找樂子。”用完這個詞匯他似乎感覺有些好笑,即便只是側面,成玉也捕捉到了他上挑的嘴角處那一點淺淡的笑意,“怎麽又出來了?”

“我、我出來是……”成玉有些猶豫。她完全沒想到自己已經追得如此不走心了,就這樣居然還能碰上這白衣青年。難道這是上天注定了要讓小花入火坑嗎?

罷了。既然方才自己立了誓,那也只好如小花之願了。她糾結地囁嚅了兩三下,硬著頭皮答:“我是出來追你的。”

青年挑了挑眉:“哦?”

“嗯。”成玉鄭重地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在心底念了句阿彌陀佛,請四方神仙原諒她又要開始胡說八道了。

“花姐姐……”她道,“愛重的是將軍你,我,”她狠了狠心:“就、就是我一廂情願愛慕花姐姐罷了,是我一向地糾纏她,但花姐姐她對我的糾纏其實是抗拒的,她更喜歡同將軍你一處……”起先她還有一些磕巴,但編到後來逐漸入戲,不禁就滔滔不絕起來,“將軍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懂得一段無望之愛的心酸的,你愛的人,愛的卻是別人,對你不假辭色,這種苦你是不會理解的,我也不求將軍你憐憫我,我只求將軍你憐憫花姐姐,我唯一的期望,就是花姐姐將來不會遭受我如今經受的這些痛苦……”

青年一直挺有耐心,聽到此處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你是說,你喜歡花非霧?”

成玉因已向神仙們告罪,此時睜著眼睛說瞎話當然毫無負擔,她不僅毫無負擔,她還一邊胡說八道一邊驚嘆自己的蓋世奇才,怎麽能隨意一編就是這樣一篇傷感動人的風月故事!因過分沉迷於自己的才華,導致一時竟沒聽清青年問了她什麽。“你說什麽來著?”她呆呆問青年。

青年極富耐心,又重復了一遍:“你是說你喜歡花非霧,是麽?”

聽清這個問題,成玉抹了把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是啊!”她很是入戲,“但,我雖然愛她甚深,可我今日一見將軍,也明白了將軍你同花姐姐才更加般配,你們這樣般配讓我覺得我應該立刻退出。我願成全你們,這樣也是為了花姐姐好。從此後我便再也不糾纏花姐姐,唯願將軍你能好好待姐姐,希冀你們二人能……”

青年玩味地看著她:“可我記得你是個姑娘,不是麽?”

“我是……哈?……啊?”

佛塔上的小和尚敲完一輪木魚退回了閣樓中,青年伸出食指來撥了撥第三層的小鈴鐺:“你是個姑娘。”他說,嗓音平淡,並沒有什麽特別,成玉卻突然覺得,這五個字,她似乎在哪兒聽過。青年回過頭來:“怎麽不說話了?”

篤篤篤的木魚聲中,成玉看一會兒天又看一會兒地:“我,呃,嗯,那個……”她著實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編下去了,感到了才華的枯竭,半晌,小聲道,“我扮成玉小公子的時候,就沒有人認出過我是個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