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墜入棺中

“柳師,阮家人已全在這裏了。”

“好。”

地井之外,屍山血海,地井之內卻是恍若神仙世界,一個個閃耀的光點在洞中上下飛舞,鉆入千百個孔道之中,將所有陰霾之處照得通徹,明滅之間美不勝收,映在柳上師臉上,更顯得他膚白如玉、容色照人。他睜開雙眼,將這些神色萎靡的阮氏少年少女逐個望去,不禁亦是嘆道,“阮家不愧是千年世家,個個都是美玉良材,可惜了。周嶴,這裏頗有數人,資質和你不相上下,要勝過你那些兒女不少。”

周大將軍周嶴侍立在他身側,已卸去盔甲,穿著常服,原來今晚竟是他親自領兵。他對柳上師執禮甚恭,躬身道,“是弟子家人愚鈍頑劣,不堪造就,讓柳師失望了。”

“多麽愚鈍麽,也不至於,”柳上師微微一笑,“是阮家子女的資質要超出常人,怕是常年受坤佩滋養,體膚更貼近道韻。如今的坤佩便是放在宋國之外,也是件難得的寶物,七百年來,卻是明珠投暗,委屈了。”

說話間,他的眼神在一名阮氏少女身上停駐許久,周嶴察言觀色,忙道,“這是阮氏這一代最出眾的女孩,名喚阮容,弟子本願為媒,為太子聘得此女,坤佩為嫁。可惜阮氏狼子野心,竟以悖逆之女充作養女,代容入宮蠱惑太子,欲行不軌之事。”

他長嘆一聲,顯得極為痛惜,“陛下只得壯士斷腕,在阮氏釀成大禍之前將爾等除去,只是可惜了阮家,子孫不肖,終是辜負了七百年來的皇恩浩蕩。”

他巧舌如簧顛倒黑白,阮家余子無不聽得目眥欲裂,口中嗚嗚不休,若不是塞了布團,就要叫罵起來,唯獨阮容依舊是面如死灰、雙眼無神,仿佛受到極大的打擊,已然心死,柳上師見她衣衫不整、鬢亂釵橫,不禁微微皺眉。周嶴見此,忙怒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我叫你們將人找來,可沒叫你們做別的!”

這些兵士,平日裏在駐地驕橫非常,在柳仙師面前卻絲毫不敢拿架子,慌忙跪地稟道,“將軍明鑒,玉礦重地不敢妄行什麽汙穢之事,此女衣衫淩亂,乃是因為發現此女時,她身邊還有幾個少年相隨,和我們殊死相博,拿下她廢了些功夫,我們還傷了幾個兄弟——”

周嶴怒道,“荒唐!你們是何等的精兵強將,卻被幾個少年傷到?”

阮氏兒女,自然修行阮家家傳的武學錘煉身體,但周家也有練兵秘法,周家兵士被阮氏少年擊傷,無異於周家秘法輸給阮氏武學,是以雖然阮氏家主已然伏法,周嶴卻依舊憤憤不平。柳仙師卻不以為意,擺了擺手,“不用說了,此女身懷靈根,她身邊應當有個少年也已自行開脈,你們常人被她擊傷並不出奇。若不是有我的光種相助,沒準還會被他們逃脫。”

他問道,“那少年呢?”

幾個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沒聽過‘靈根’是什麽,但卻隱約有些心虛,低聲道,“刀槍無眼……都被我們殺了,這阮容姑娘本也要尋死,我們……小人等想著仙師要見活口,便把她擒了下來。”

“哀莫大於心死,”柳仙師嘆道,“哀痛之情迷亂心脈,就算此時將她收入門中,今生也難以踏入道途。此女資質乃是我生平僅見,那少年的氣息比她只強不弱,可惜了,可惜了。”

他連說了三聲可惜,周嶴卻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反而暗暗慶幸,在身後擺了擺手,兵士們自然將這些阮氏余孽都押到一邊嚴加看管。柳仙師將他神色盡收眼底,也不點破,微微一笑,將落在指尖的光點吹了出去,吹得滿室熒光大放,“這些人身上都沒有法器的氣息,還要再尋。”

一語既出,光點四散開去,棲息到諸多兵士肩頭,周嶴連連發號施令,將眾人兵分幾路,派往各個方向,那些光種自然會將兵士引入可以容人的通道之中,若是過分細小,難以容人的穴道,光種也能分出小光點,鉆入其中細看究竟。

柳仙師閉目而立,似乎正專心持法,周嶴侍立在側,幾番窺探,也是欲言又止。柳仙師眼也不睜,卻仿佛看見了一般,笑道,“怎麽了,你想說什麽便問吧。”

周嶴小心問,“柳師,方才這些時辰,該搜的地方怕也都搜過了,弟子是想,阮家枝繁葉茂,在外的門人子弟眾多,坤佩會否早就被他們帶離了京城?”

柳仙師搖頭道,“坤佩必定就在此處。”

周嶴不敢再打擾柳仙師,回身低聲喚人布置桌椅,又擺出一盤靈玉來,服侍得甚是周到,柳仙師無可無不可,在椅上坐了,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地脈重地,屍首太多殊為不祥。”

周嶴正要找人前來運屍,柳仙師擺擺手,一揮袖子,一道靈光飛出,在滿地屍首上稍一盤旋,屍首便紛紛化去,連血跡都不復存,只有木符叮叮當當,掉落地面。周嶴手下那些兵士乍見神仙手段,都嚇得站不住腳,軟倒在地,更有好幾個害怕自己也被靈光收去,用手護著頭臉,不敢窺視分毫。就連那幾個阮氏兒女,也顧不得悲傷,全都嚇得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