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第4/6頁)

而別初年的心焰熄滅……自然也是因為在他心中,有著一件像柴火的仇恨一樣深重的東西。

可竟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嗎?

仰蒼看著別初年,他從那雙眼睛中看出了疲憊。

別初年在心燈照不到線索的時候沒有疲憊、在紅柳塘失敗的時候沒有疲憊、在摻和進玄清教中的時候沒有疲憊、在天人五衰降臨的時候沒有疲憊……心燈找不到線索,便另辟蹊徑煉神通於外;紅柳塘失敗,便入玄清教中尋找線索;玄清教不成,便通過郗沉岸去試探幽冥……

他好像永遠能找出方向來,哪怕是為了玄清教殺仰蒼、殘害解廌、控制隋國……無論善惡,不分對錯,只要能貼近他的所求,他就會去做。

可是現在,他好像終於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道心為一切之本。什麽夢能值得你舍棄道心?”承望向他問道,目光深邃地紮進他心裏。

別初年呵呵笑了:“皮影戲台上輪回著善惡,善惡對皮影有意義嗎?”

他話說得不明不白,承望卻隱約對別初年的感受有所明白,他追問道:“你那個夢,是怎麽回事?”

“我答不出來。”別初年帶著一種歷盡無可奈何之後的疲憊與平靜說道,“我只是有一個朦朧的感覺。我一直在做夢,卻一直不知道做了什麽夢。”

開始的時候他還能持住道心,可是那夢一直糾纏著他,一直在給他展現另一種東西。

別初年望著仰蒼問道:“蒼兒,我殺你一次,已經無法和你論情,那便算算賬吧。我殺你一次,害你一次,救你幾回?教你多少?恩仇之間,孰重孰輕?”

仰蒼嘆息:“恩重如山。”

別初年是殺了他,但若沒有別初年,他早已重入輪回不知多少次,或許至今仍沉淪其中懵懂不覺。傳道之恩不可計,因為那是可以脫出輪回之苦的大道。這些不會因為別初年殺害他一次,便當做沒有發生過。

但別初年對他恩重不代表便要事事聽從,凡人尚有“大走小受”之語,別初年走錯了路,他該把他拉回來,而不是順應他跟他一起越走越錯。別初年曾經也是這樣教他的。

所以他來到了紅柳塘等待,所以他找來了承望宗主。

別初年也並不指望能挾恩於仰蒼,仰蒼是他親手教導出來的,他最清楚這個弟子是什麽樣的人。

“我快要死了。”別初年說道。他的面上有遺憾、不甘和疲憊,卻不是像將死之人那般猛烈的憾恨。

他用那只發抖的手從懷裏取出一面裂痕遍布的鏡子,這是一個有窺查之能的法寶,本來已經該毀掉了,卻被外力強行留存下來。

“我已把自己的神魂煉進鏡中,等我死後,我的魂魄不會進入輪回或化作鬼修,而是困在這面鏡子當中。”別初年平平靜靜地繼續說下去。他的心焰已熄,再沒有一個知曉前因可以繼續修行的來世,也沒有辦法護得了化鬼之後的鬼身。

“我要你到時候以此鏡行大搜魂術,從我的魂魄當中,找到我做的夢。這就算償我的恩了。”

仰蒼面色驚變,承望也皺起眉。

搜魂之術,用起來並不一定是邪法。

若記憶有異自身不知,確實有借他人之力,以搜魂之法查到問題所在的方法。但若要以正法用之,要求很高,首先被搜魂者必須自願,沒有抵抗,其次,施術者修為必須足夠高,施展之時,方能不傷被查魂之人的神魂。

此術現在已經漸漸被用邪了,成了不顧受術之人神魂安危,欲強行獲知消息的邪術。

別初年固然自願,但誰又有能力查到他曾經以心焰都未能照到的地方呢?

若要強行追尋,恐怕只有層層深剝,方能找到那不知所在的夢境。

但這樣一來,別初年的神魂不知要剝到何等深處,恐怕……到了最後,只剩下一點真靈也說不定,一身所修盡數成空。這也是為什麽別初年要找別人動手,他自己到那個地步,就已經沒有搜查的能力了。

但就算別初年以恩壓仰蒼,這裏卻還有一個承望。他為了空青目而來,亦為了別初年而來。空青目因他點頭而從點蒼山流傳出來,造成了現在的後果。他現在要解決這個後果,而不是讓它繼續。

承望道:“我不會同意。”

別初年看向承望:“你該同意。”

“你該想要知道,是什麽夢會讓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如果這夢確有其事,那麽你就該知道這夢的內容,如果這夢只是虛妄,那你就該知道何來這虛妄一夢。”

因為承望不只是一個修行者,他是點蒼山的宗主,他是天地間少有對大劫有影響的人,他的道心亦要他承擔這樣的責任。

因為此事發生在別初年身上,因為他的夢能讓曾經那個別初年變成現在的模樣。所以要麽他的夢本身就隱含著一個極大的秘密,要麽他的夢背後有著一個極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