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星辰漫天,在黑邃的夜空當中排布出眾生命理。

月華冷沁,遍灑世間,太陰星高拱於眾星之上。

太陰注視著星辰。

化芒在修補天地因劫所受的損傷。大劫因道之缺而誕生,每一分運轉都在損耗著此方天地,但天地本不該受損到這個地步。炎君在這十二萬年間一直都是清醒的,但他也沒發現有什麽使得天地受損如此嚴重,似乎在十二萬年前的那場大劫之後,天地的根基就是衰敗的。

但這衰敗真的只是因為十二萬年前那場劫所導致的嗎?還是說,在生了這場名為“劫”的病之前,天地就已經衰朽。這一場劫,或許只是把問題暴露出來而已。

如果是這樣,在那之前,世諸天神為什麽竟沒有覺察呢?

就好像……他們沒有覺察道有缺一樣。

大玄留下的半截殘袖指引他們找到了道之缺,渾沌的小世界占據了這一方境地,但在此境地之外,他們也足以感受到道之缺的情況——那的確是一處無有因果與命理的所在。

找到道之缺,不代表就明白道為何而缺,不明白道為何而缺,就無法去彌補。是什麽動搖了因果和命理的根基?

炎君思維了十二萬年未有所得,太陰雖曉命理,又見道之缺的境地,卻也仍未能找到根源所在。

或許大玄有所猜測,但他卻無意相告,渾沌盤踞於道之缺已久,應該也有所得,白帝定於道之缺外,不只是在限制渾沌小世界的增長,也是在觀摩思維,試圖從中尋到線索。

但渾沌並非易與之輩,世間的因果與命理已經亂了太久,渾沌的小世界吞了那些真靈,他並沒有將那些因果線徹底截斷,而是吞沒在自己的道中。渾沌借此亂攪,迫使白帝不得不陷入更深的定中。

斷裂的因果線並不是像被裁斷的布匹那樣只要固定住邊緣就可以了,因果如弦,互相幹擾,每一處斷裂,本身都在不停地攪擾與之相關或無關的因果向錯誤的方向運轉,譬如失子的青拂,因失子之痛又攪亂了無數其他人的命理。

故此,白帝在定住道之缺時,本身就是在強行為之,更何況還有渾沌攪擾。

但渾沌此舉也並非想要掙脫白帝的困縛,他更像是以小世界的發展來換取對白帝的牽制,而他更大的心力,被放在了尋找那個不知所在的夢境上。

他自知不可能同諸天神達成互相信任的合作,想要緩和關系以應對大玄的所求是真,但想要借天神之力尋找到那個夢也是真——渾沌至今仍然命令蝶蠱在眾生夢境當中尋找。他那般費心牽制白帝,卻絲毫沒有防備水相利用蝶蠱。

但水相並沒有找到那個夢。

如果這世上存在一個連虛實之主都尋找不到的夢境,那只可能受太陰之道所隱匿。

若真是受太陰之道所隱匿,那太陰亦應當有所覺察才是。可這天地間,本該為他們所知曉卻未能覺察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太陰心念動而查之。

點蒼山、青丘、塗山、淮水……修為至臻者皆若有所覺。

太陰起心動念,一切在此道之中運轉的有形的、無形的,皆於此一瞬似動而非動。這種動靜極為微妙,凡心粗疏的眾生皆不可查,唯有將心塵拂凈、通透明澈的數個修士方能隱隱有感。

在查知本道的這一瞬,太陰發現了她的力量有異:萬物負陰而抱陽,故陰化之力遍及於天地,太陰之道一直在天地間運轉,然而在這正常的運轉之中,卻又另有一層隱匿近無的運轉——太陰之力在隱匿著某種事物,隱匿到近乎於不存的狀態。

與此同時,化芒神念忽至:“太陰。”

“你覺察到了?”太陰問道。

她生出一絲疲憊。不是因為動念查看自己的道,那只需要一個念頭,而是因為,天神以道為身,她的道有她並不知曉的運轉,她竟至今方才覺察。

化芒正在修補天地,神念交融於天地之間,故而從太陰方才的一念之動中覺察到了她的力量運轉有異。

“你的力量,不止是在隱匿於天地、隱匿於眾生,”化芒說得很平靜,內容卻讓人心驚,“還隱匿於我們,隱匿於你自己。”

天地間有一件被隱匿的事,太陰的力量不止影響於天地與輪回眾生,甚至諸天神都被她的力量所影響,連她自己都受到了影響。

難道她的道並不為她所掌嗎?並非如此,太陰能感覺到,她只要想,就可以解開這一重隱匿,這仍在她的權柄之中,她只是之前從未意識到天地間有這一重隱匿。

“我已細查過全部記憶。”太陰說道,“我的記憶,是沒有缺漏的。”

她從沒有做過這件事,那麽……難道是她在與道同生之時,就如此的嗎?太陰之道生而隱匿了天地間的某種事物,這會與道之缺有關嗎?會與他們誰都沒有覺察道之缺、長陽卻如此篤定有關嗎?會與渾沌莫名執著的那個夢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