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第2/4頁)

而如果一件事,需要小心遮掩到這種層面,那麽孟懷想要瞞住的對象,又該是何等的可怖?

不只是此事,兩千四百余年前,諸國尚未平定之時,因隋將羅參使計,引淮水水破盧國庸城,致使四萬人冤死水中命數混亂,淮水神君受此牽連,被判囚於水固井中。

神君高傲、盧將頑固,此事似乎正常,然而如今再看,其中又豈非沒有疑處?

但這些事如果涉及到了這樣的層面,涉及到神庭大天尊,孟懷在井下也是真真正正地困了兩千四百余年,也從未透漏過半點口風——他可以說是騙過了所有人,余簡自然也想得到,這件事需要多麽謹慎的對待。所以他猜出來一鱗半爪之後,便也不去主動去深思琢磨,更不會去詢問。

這件不必說出口的事,也便在不必說出口的過程中被他放下。

孟懷聽到那琴曲的意境變了,他仍閉著眼,嘴角慢慢揚起一個柔和的笑。他知曉他已不必再多說什麽。

且閉目聽琴。

他曾贊嘆余簡的琴技近乎道,這不是虛言。此地少有怪異誕生,非是他化身在此的緣故,而是余簡庇護此地,常於此奏琴的緣故。

眾生化怪異,皆因心念妄動,自向往之。這世上許多化身怪異的生靈,若是在心性偏執的那段時間裏被拉回一把,大約也就不會墮向這個無底的深淵了。余簡的琴可以平正心念,消解偏執之情,在眾生將墮深淵之時,神智驟醒,窺見前路實為可怖,便可轉行他路。

一曲畢後,余簡收起了琴:“道鐘一百零八聲長鳴,此聲過後,各處的壓力應當會小上許多。”

余簡只是感慨,並沒有想去點蒼山的意思。神道修持與仙道修持雖有共通之處,但亦有不小的差異。如果不是神庭中的神道修士,倒也可以去看看,但神庭中的修士實無此必要。他們凝聚神位之時所受的神庭印記,就相當於指引前路的老師。若修持出了差錯,神庭印記必有警醒。當然,若一心違逆,非要與神庭印記對著來,也不是不行,神庭印記不會去管修士如何修持己身,但若是違逆了神庭律條,神庭印記也絕不會客氣。

神庭修士當中是沒有怪異的,若有神庭修士將墮怪異,不必其他修士出手,他神位中的神庭印記,就會在他墮為怪異之前替他了斷。同樣的,若有神庭修士身受天人五衰而亡,神庭印記雖不能阻天人五衰,卻可以護其命理,不至於因大劫而顛倒混亂。因此,神庭修士今生的修持與積累,來世也可繼承,鮮少有差錯,他們的前路仍是有道可依的,便不會因為太過恐懼大劫之中輪回的不可控而墮為怪異。

點蒼山的道鐘之音可以喚醒眾生神智,使之清明不受煩惱所擾,甚至有修士可以從此聲中聞道而悟,大有進益,亦或有道心之衰甚重者,聞此道鐘驀然而醒。這一百零八聲鐘鳴過後,不知多少處在將墮怪異邊緣的修士會被喚醒,短期內再無此憂慮。而且,在聽到了點蒼山的邀約之後,世間修士便有了一個希望,有此希望牽引,便不會輕易選擇墮為怪異。

但道鐘對已經誕生的怪異卻不會有影響,他們的道心已經衰亡了,根本聽不見道鐘之聲。

世間散修多往點蒼山而去,這些怪異就交由諸有傳承的門派與神庭修士處理,這也是點蒼山早與各家互通過的。

世間怪異橫行,最棘手的其實還是散修所化怪異。一如神庭有其印跡,既為守護亦是監察,有傳承的門派大多也有其靈寶籍錄,其下若有修士墮為怪異,籍錄上當有所示,便於各門派之間互通追索。散修往來自由,難以追索,沒有修為的凡塵眾生所化怪異雖也無法追查,但卻不如已有修為的修士所化怪異棘手。

自此點蒼山法會過後,世間散修所墮怪異之事,當減少大半。這對於那些前路迷茫的散修來說,也是劫中不可多得的機遇。

“大多不過是糊塗塗地掙紮罷了。”孟懷卻道。他隨手一提,就將搶到靈氣團的那條最強壯的魚兒甩出了水面,落到岸邊一處盛著水的坑裏。大魚忽從寬闊的大江中落入淺坑,不由驚惶失措地蹦跳掙紮,竟把自己掙到了地面上。

孟懷最近著實比較清閑。

渾沌屢屢失利,也愈發警醒。孟懷本打算在塗山中等時機到來,現在卻不能再在塗山中待下去了,以免被發現端倪。他此時借余簡掩身,實乃無奈之舉。諸眾生在劫中掙紮,他亦在劫中沉浮,只不過比起這些糊裏糊塗的修士們多幾分清明罷了。

於奔騰不息的淮水而言,壽短的凡人不過如江上漂萍,於亙古而存的天地而言,諸般修士也不過是聚散浮雲。掙不出輪回,便始終有生死大患橫於命前,悟不出己道,到頭來也只能於世潮中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