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自道自行、自心自修,沒有誰能替別人悟道修心。

便是以天神之大威能,亦無法使眾生皆超脫輪回心不自縛。

眾生解脫之法,唯在眾生己身。

炎君伸手往潑了酒的地面一指,那酒液為長陽所潑,自然沾染了些許神明的陽和之息。炎君溫暖的神力引動陽和之意,沿著擎天之柱一路向下,貫通大地之脊,散於整座大地。

四時輪轉,節氣變矣。

……

隋地邊境,一處臨水漁村當中,白青崖與幾個修士盤膝對坐,瑩白的眉因為訝異而微微上揚。

“點蒼山的法會?”他向對面的幾個修士問道。

“正是。”其中一個修士答道。

這幾個修士是白青崖恰巧救下的。他聽從李泉的指引,往隋地而來,途經此處時,正好碰到這幾個修士踏入陷阱,受到諸多怪異圍攻,情況岌岌可危,他便出手相助,後來又借附近淮水水神之威,誅滅了部分怪異,又逃了部分怪異。

也不能怪這幾個修士不謹慎,那怪異是個凡人獵戶所化,身上沒有修為,身上原本就有狩獵而帶的血煞氣。結果他們一時沒能看出來,被其誘騙到了陷阱當中。

那陷阱並非由這個凡人獵戶所布置的,而是數個修士所化怪異設計的結果。怪異們本來就擁有化身怪異之前的智力,他們只要克制住自身對彼此血肉生機的貪求,自然就會聯合起來。

白青崖救下這幾人後,互通來歷去處,方知大家的目標都是隋地。只不過白青崖並沒有什麽明確的目標,這幾個修士則是要往隋王都而去。

他們是千仞山摯雷洞中的修士,此來目的是去尋入隋地勇勝塔修行的師叔薛成波,一同去參加點蒼山的法會。

“點蒼山於月余前,便向各地正修道統傳訊,將於驚蟄日開大法會,廣邀天下同道,以應對大劫。”摯雷洞中修士說道。

其實諸有道統傳承的正修早在大劫伊始便互相通訊聯合了,之前赤真子前往塗山將其叛族子弟之事接下便是一例。只不過之前這種聯合都是諸門派勢力之間,也只是通過術法影訊互通,並沒有共聚一堂過。

“點蒼山傳承久遠,先輩常駐,秘法無數。這次法會既是應劫之會,也是傳道之會,或有抗拒怪異、減緩衰劫之法。我觀白道友身上似有五衰之災,不若同去?”摯雷洞修士邀請道。

“我並沒有接收到邀請,也可以參加嗎?”白青崖問道。

這類法會若是只限於相熟諸派之間才是正常的——世間修者數之不盡,心性各個差別,若隨意任由何人都可參加,那若有邪修混跡其中,豈非反生害處?

摯雷洞中修士卻道:“道友無需多慮,此次法會便是為廣邀世間同道而開的,就算沒有我等邀請,道友也可參加。”

另一個修士道:“點蒼山將鳴道鐘,通傳天下,凡道心修持所至,能聞道鐘者,皆為受邀。”

“法會為驚蟄之日,鳴鐘日則定在……”摯雷洞修士心中略一掐算,“正是今日,立春。”

旭日東升,陽氣生發,凜冬將畢,春機既來。

當——綿長深遠的鐘聲與大地之上生發的陽氣一同而起,此聲遠蕩而來,卻又似自心底而起,道韻悠悠,破長夜、覺昏昧。

當——鐘鳴三十六響,復鳴兩遍,共一百零八響。一聲比一聲更悠遠,一聲比一聲更入心。

鐘聲似將附著於道心之上的塵埃也給震蕩了下來,令聞道眾生心神為之一清,煩惱消減,神思清凈。

鐘聲往北而去,閔地聞鐘而醒,祭於炎君、化芒。炎君聖所深處,隨著大地陽氣生發,化芒沉睡已久的意識輕動,將醒而未醒。

鐘聲往東而去,隋盧兩地的修士,或行或立、或坐或臥,無不聞聲而止,長夜曉鐘,道韻滌心,破開劫中隱隱晦暗扭曲的影響。大青山脈中諸多修士亦被鐘聲驚醒,山首之巔,長陽笑著指了指炎君。

鐘聲往南而去,梁王宮中,身著孝衣的胥康神色怔忡,千仞山外,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段小苗驚慌失措,抱住突然痛苦捂頭的小還,連連呼喚段夏雲。

鐘聲往西而去,大殷王宮,殷天子一聲冷哼,面孔威嚴且陰沉,無形之勢堂皇而起,將鐘聲阻與殷、冀之外,其手中大印重重一落,以天下共主之名,甚至隱隱有反逼鐘鳴退出諸國之勢。

鐘聲往上而去,神庭之中,金雷池裏電光爍爍雷鳴滾滾,白帝之氣驟降人間,以其至剛之勢強破天子之氣,與殷天子僵持於殷、冀兩地之外。

鐘聲往下而去,幽冥九泉,隱匿的黃泉擺渡者無不將自己的棺船往黃泉之下隱匿得更深,女須擡首靜聽片刻,忽然一笑,對著牙疼似抽著嘴角的郗沉岸果斷加碼:“還不夠。”

一百零八聲鐘鳴響過,所有道心修持足夠聞得此聲的眾生,悉皆明白了這一道邀約:三月六,驚蟄日,點蒼山廣邀天下同道,共來匯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