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3/4頁)

“這還不夠。”都極喃喃道,“人們是愚妄的,愚妄是可欺的。”

他仰頭飲下一大口酒,暖熱的酒液帶著桂花的香氣,隨著喉結的滑動落入腹中。等他放下酒杯時,眼睛被酒意洗得狂妄,他帶著肆意的狠絕開口道:“只有梁還不夠。”

這世上不止梁一個國家,只有凡人還不夠,這世上不止凡人生存於此。他還想要隋,還有盧,還有大殷……直到遍及於一切。

這是個狂妄的構想。

“這很難。”李泉說道。

都極驚奇地看著他。李泉陳述得那樣平靜,好像他剛剛所說的不是狂言,而是可行的目標。

於是他大笑起來:“我知道。”

這很難。大劫正起,他或許不知道大劫的根源在哪裏,但他知道,他想做的是把亂象重新規整。而他竟覺得他從李泉的話中聽出了對這狂妄想法的認同。

杯底淺淺的殘酒倒映出頭頂的銀杏,李泉斟著酒,和銀杏一樣金黃的酒液打碎了杯中的倒影。

“天地已亂。”他陳述道。

“我來為那亂的部分,定下新的秩序。”都極在酒氣裏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

它們都將成為他的根基,他將與它們共存。

……

月滿霜天之時,諸事皆畢。胥桓獨坐在深院井旁。

凡物釀的桂花黃酒並不會使他醉,可是方才主祭禮官唱起的悠悠古韻卻不期然在他腦中回想。

……

杳冥冥兮九泉,君練要兮執篙。

精色珍兮該備,請降兮聞予。

迷徘徊兮吾戚,予涕淒兮軫懷。

多險苦兮其身,祈君兮湣憐。

……

古雅的祭詞拉長著調子,依照節律悠悠起伏,在高曠的空間裏,肅穆、安靜,向神明鄭重地奉求著。

幽暗中流淌著九道黃泉,堅貞的神明在泉上擺渡。

以五彩的珍奇作為供奉,請您降下來聽聽我的話。

徘徊的魂魄是我的親眷,我悲痛哭泣到心中疼痛。

他們身上受過許多險苦,求您給予他們慈憐哀憫。

……悲莫悲兮生死別。

胥桓倚在井旁半閉著眼,手指搭在井口上,竟和深秋的石磚差不多的溫度。

他待了一會兒,慢慢睜開眼,離開了院子。

虛幻的慰藉永遠只是虛幻的。

……

幽冥之中,一只只像棺材一樣的小船從黃泉之下浮起。

絲絲縷縷的香火自虛而生,纏繞上緊閉的船。幽冥無處不在,進入幽冥中的香火,就像消散在了虛空中一樣。

棺船像在呼吸,幾縷細細的香火從棺蓋縫隙裏被吸了進去。在那煙氣一樣的香火進去之後,棺蓋突然挪開一段,露出一線幽暗的口子。一只蒼白的手從幽暗裏伸出,搭在棺沿上。

……

蛇口崖下,平靜無波的黑水潭忽然翻起急浪,解廌警惕躍起,看向湖中,額上獨角隱隱散發出幽光。

在黑水潭翻湧的急浪中,鬼王的身影驟然出現,一頭烏發飛散,鳳目含威,白骨刃上煞氣洶洶。

解廌見到是鬼王後,松了一口氣,獨角上的幽茫散去,問道:“怎麽樣?”

“你說的不錯,幽冥中果然還隱有一支勢力。”女須冷聲道。

她勘破迷障之後,一直在清理黃泉中的蟲蠹,但一直以來,尋找到的都只是些小卒子,如九曲河上扮成船家的白面惡神那般,根本上不得台面。那幕後之人敢以地脈為閑手,其在幽冥當中如果只是布下這樣的手筆,怎麽襯得上他的氣魄?

女須早就疑心幽冥中另隱有力量,但她卻一直未能見到蛛絲馬跡。她對幽冥實在不太了解,認真算起來,從她自上神那裏得到入幽冥之法到現在,也就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幽冥廣大,情況奇異,她難免感覺到棘手。

解廌的出現正好,他自幽冥中往來的時間遠比女須要久得多,對幽冥九泉的情況也要熟悉得多。

解廌在來到這裏之後,就將自己對幽冥的了解知無不言。解廌一直覺得幽冥之中似乎另有一支勢力,但他對這個勢力的情況也並不了解,只是偶爾見過這樣的修士,而且並未搭過話。那時他還不清楚幽冥背後有人在謀劃,只以為是一支掌握了進入幽冥之法的特殊傳承。但在解廌遭遇了自身的慘事之後,他再回頭細思量,只覺得這其中未必沒有那不知名勢力的影子。

他將此事告知給女須後,女須就一直依照他所提供的線索在幽冥中尋找,但卻一直未能尋到蹤跡,直到現在。

“他們倒是會躲,不知用什麽東西煉制了些棺船,沉在黃泉裏藏著。”女須冷笑道。

這些家夥早就覺察到了她在尋找他們,便故意隱匿不出,計劃好反過來要捉她。她一時措手不及吃了點虧,卻也把這些縮頭烏龜的來歷給找了出來。

女須收起白骨刃,掌間捏著一縷香火。